这个月的初十,又是大朝之日,张宝儿无法躲避只得硬着头皮上朝去。
这次朝议李显再次提起亚献之事,众朝臣出奇地一致,同意韦皇后作为亚献的人选,这事终于算是尘埃落定了。
接着又朝议了一些其他的事务,眼看着朝议就要结束,李显正准备宣布散朝,却见一人出列:“陛下,微臣有要事启奏!”
说话的是御史台从六品的侍御史钱松。
“哦?”李显面上稍显不悦,这钱松真是不长眼,怎么挑这么个时间奏事。
不过,李显并没有发火,只是淡淡道:“何事只管奏来!”
“有人举报相王与太平公主在府内行巫蛊之术诅咒陛下!”
钱松的话音刚落,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所谓巫蛊,就是人们制作木头人,在上面刻上冤家的姓名,然后再放到地下或者放在房子里,日夜诅咒。这样诅咒下去,就可以让对方遭殃,自己得福。自古以来,不管是谁,只要被扣上“诅咒皇帝”的罪名,就不能活命。最著名的便是汉武帝时的巫蛊之祸,因巫蛊的原因牵连受死的,前后达数万人,就连皇后与太子也未能幸免。
看似昏昏欲睡的张宝儿目光瞬间变得明亮起来,该来的终于来了,今日钱松的这句话,看来要掀起起大波澜了。潶し言し格醉心章节已上传
果然,李显先是愕然,然后是愤怒:“钱松,你简直是一派胡言,相王与太平都是朕的同脉血亲,怎会做如此荒谬之事,你挑拔我们兄妹关系,该当何罪?”
谁知钱松却毫不妥协,他梗言道:“微臣只是据实禀告,绝无挑拨陛下与相王、太平公主之意。”
此时,宗楚客出列奏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为了给相王与太平公主正名,还是派人去查看一下,以免有人混淆视听!”
“这……”李显有些迟疑。
宗楚客又看向相王与太平公主:“不知相王与太平公主意下如何?”
相王淡淡道:“理应如此!”
太平公主虽然有些忿忿不平,可也不能拒绝,那样岂不让人认为自己是心虚?
李显点点头,李显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好吧!刑部尚书会同大理寺卿,着人立刻前往相王府与太平公主府进行查堪,朕与众位大臣就在这里,等着你们的消息!”
二臣领命而去,众大臣在大殿之上静静地等待着。
相王面色平静,似乎刚才朝堂之上说的是与他不相干的事情。
太平公主脸上却显出了怒容,不时的朝着中宗身后的珠帘望去,在她看来,这种构陷之事只有那位韦皇后才能做的出来。
张宝儿也在细细思索,那日李持盈找过他之后,他便知此事不简单。
张宝儿知道既然对方下此毒手,必定是要置相王与太平公主与死地,为此他也提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该想的他都想到了,唯一没想到对方会在今日出手。难道真是韦皇后所为,可隐隐又觉得不对。
终于,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之下,两位大臣前来复命了。
“陛下,的确在相王府与太平公主府上搜出了巫蛊之物!”
说罢,两位大臣命人将搜得的桃木雕刻的小人递上。
李显将小人掰开,那黄绢上果真写有自己的名字。他的手在颤抖,良久他悲声问道:“相王,太平,你们怎么说?”
李显虽然在竭力控制着情绪,但谁都看得出来,他被气的不轻。
相王摇摇头道:“我无话可说!”
太平公主却大声道:“陛下,我们是亲兄妹呀,怎么可能做出如此的事情?”
“那这又如何解释呢?”李显指着木人问道。
“这定是有人陷害!”太平公主嘶声道。
宗楚客上前一步奏道:“此事还望陛下公正处置,不然今后人人效仿,那后果……”
“宗楚客,你这贼子!”太平公主急了。
“陛下,微臣有话要说!”就在此时,有人出声了。
百官循声望去,说话之人竟然是张宝儿。
李显一见是张宝儿说话了,他的声音稍稍放缓:“张爱卿,你说吧!”
“陛下富有四海,贵为天子,难道不能容得下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吗?昔日汉武帝一意孤行,最终落得个在思子台上后悔的结局,前车之辙后车之鉴呀,请陛下三思!”
张宝儿没读过书,这些话当然不是他所能说出来的。不过,有魏闲云在,张宝儿自然会下足工夫,这番话说出来倒也满像那么回事的。
魏闲云教张宝儿所说的这一番话,正是汉朝巫蛊之祸后,汉武帝知道自已错了,知道太子的无辜,可是一切都晚了。老年的汉武帝忍受丧子之痛的悲凉,修建了一座思子台,以此表达对儿子的思念和愧疚。
李显听了张宝儿的话,不由沉思起来。
张宝儿继续道:“微臣可以断定,此案是有人构陷相王与公主殿下!”
“张爱卿,你说来听听!”李显望着张宝儿。
“以巫蛊之术诅咒陛下这是死罪,相王与公主殿下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既是如此,他们怎会如此不小心,让外人得知,而且陛下派人一去便在很明显的地方就能搜到巫蛊之物,这不符合常理,此其一!”
众臣不禁点头。
“就算相王与公主殿下真的行了巫蛊之术被府上的下人发现了,可相王府与太平公主府的下人居然能同时得知的巫蛊之物所藏的准确地点,而且同时举报给钱大人,陛下觉得这可能吗?此其二。”
李显此时也回过味来了,看来此事疑点颇多。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行巫蛊之术这人要么与被咒之人有深仇大恨,要么是有所图。相王、公主殿下与陛下无冤无仇,向来和睦,没有必要行巫蛊之术?再说了,公主殿下乃一介女流,就算行巫蛊之术成功了,如何当得了皇帝?当初则天皇后本来欲立相王为太子,可相王几天都不吃东西,坚持迎接陛下回朝,这已经成为百姓们传诵的佳话。相王、公主殿下与陛下无仇,又无所图,为何要冒着风险行这巫蛊之术呢?此其三。”
说到这里,张宝儿顿了顿道:“就凭这三点,微臣便可断定他们是被陷害的!”
张宝儿见李显还在深思当中,大声道:“陛下,微臣愿意以性命为相王和太平公主担保。”
宗楚客在一旁接言冷冷道:“张大人,你以为你这条命能保得了犯大逆不道之罪的人吗?”
张宝儿淡然一笑:“此事还没有查实,宗阁老凭什么就断定相王与公主殿下犯了大逆不道之罪?”
宗楚客还要争辩,却被张宝儿打断了,他对李显道:“陛下,恳请陛下将此案交于微臣,微臣保证三日内查个水落石出,还相王与太平公主清白,也避免陛下无故担此污名。”
李显点点头:“准奏!”
说罢,李显头也不回便离开了朝堂。
……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韦皇后神情复杂地望着张宝儿:“免礼!”
张宝儿面无表情道:“皇后娘娘,这亚献之事,微臣已如约做到!”
韦皇后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你张宝儿还是个信人!”
张宝儿似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道:“亚献名分之事虽然已经定下了,可微臣希望皇后娘娘与相王、公主殿下目前最好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像今日构陷相王与公主殿下之事,希望不要再发生了,不然就让微臣很为难了!”
韦皇后一脸不悦道:“连你都以为是我做的,更别说是相王他们了,若真是我做的我有何不敢承认?可事实上,我也是才知道此事的!”
张宝儿没有说话,韦皇后刚见张宝儿似是不信,咬牙切齿道:“不知是哪个天杀的,竟然算计到了本宫身上了,若要本宫知道了,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张宝儿见韦皇后不似作假,心头不由浮上一团疑云
……
三日后的早朝是李显临时召集的,就是为了朝议相王与太平公主巫蛊一案,张宝儿再次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陛下,微臣已查明,此事系侍御史钱松受人指使,构陷相王与殿下!”张宝儿向李显奏道。
宗楚客在一旁问道:“张大人可有证据,岂能说是构陷便是构陷?”
张宝儿看也不看一眼宗楚客,继续奏道:“据钱松交待,指使他的人不仅让他构陷相王与太平公主,而且还有皇后娘娘与安乐公主!”
说到这里,张宝儿瞥了一眼宗楚客道:“就连宗阁老也在被构陷之列,这是钱松的供词,请陛下过目!”
杨思勖走下来,取过供词交给李显。
李显看着钱松的供词,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陛下,微臣建议再由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辛苦一趟,去皇后娘娘的寝宫以及安乐公主府、宗阁老的府上去查堪一番,以辨真假!”
上次相王与太平公主府上被搜查了,此次涉及韦皇后、安乐公主与宗楚客,自然也要搜查才公允。
“准奏!”
搜查的结果很快出来了,这三处均搜出了与相王与太平公主府上同样行巫蛊的木人。
“陛下,一定要将这钱松与幕后之人诛九族!”珠帘之后传来韦皇后咬牙切齿的声音。
这几年来都是韦皇后算计别人,今日却被别人算计了,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宗楚客没想到此事竟然将自己也牵扯于其中,他自然要先自保了,宗楚客义愤填膺道:“陛下,此案已大白于天下,一定不能放过这些宵小!”
李显点点头,沉声问道:“张爱卿,这钱松可供出了幕后之人?”
张宝儿奏道:“陛下,钱松一直未供出幕后之人,本来是要对他动大刑的,谁知昨夜他竟然在刑部大牢中畏罪自尽了!”
“啊?死了?”李显沮丧道:“便宜他了!”
众臣面面相觑,随着钱松的自尽,此案便戛然而止,变成一桩无头之案了。
……
“相王,公主殿下,让你们受惊了!”张宝儿安慰着相王与太平公主。
“张大人,这次可真是多亏你了!”太平公主心有余悸道。
“这是下官份内之事,下官怎会看着你们遭难而无动于衷呢?”
“四哥,你也说句话呀!”太平公主一见相王那稳如泰山的模样心里就来气。
“相王真是好深的涵养功夫!”张宝儿的确佩服相王,这件事情从始至终相王都是波澜不惊,这可不是一日两日能修炼出来的。
“我就知道此事必然有惊无险!”相王语出惊人。
太平公主有些不信:“四哥,你早就知道会出此事?”
张宝儿也是好奇,自己不过是那日从李持盈那里偶然得知此事,才提前做好了准备。他相信李持盈会听自己的话,这事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相王不可能知道。
“我又不是神仙,怎会知道会出此事?”相王白了一眼太平公主。
“那四哥你……”
相王看着张宝儿道:“因为有张大人在,我就知道他不会袖手旁观的!”
张宝儿听罢顿时哭笑不得,与其说相王是相信自己,还不如说他压根就赖上自己了。
“相王,您也太相信下官了,这万一要是……”
相王摇头道:“不会有万一,我虽然与张大人接触虽不多,但我知道你做事极为沉稳,此事你肯定能应付的来。”
“张大人,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到现在还是迷迷糊糊的!”太平公主追问道。
张宝儿也不隐瞒,将那日李持盈来找自己的事讲了一遍。
“下官知道这件事情肯定有阴谋,郡主走后下官就提前做了些准备。”
“什么准备?”太平公主问道。
“其实很简单,下官安排人在韦后、安乐与宗楚客的住处,都放置了郡主给下官看过的那种木人!”
相王笑道:“张大人,你这可是以不变应万变,不论是谁暗中策划的此事,只要将这三人也拖进来,最后准会没事!”
张宝儿点头:“下官正是这么想的!”
太平公主冷哼道:“这还用问吗,除了韦氏那贱人,还有谁能做出如此阴毒之事?”
张宝儿沉吟道:“公主殿下,此事似乎不是韦皇后所为,她好像也不知情。”
相王惊异道:“张大人的意思是……”
张宝儿面色沉重道:“没错,就是那股神秘势力,他们躲在暗处蠢蠢欲动,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互相拼个你死我活!”
太平公主问道:“这股势力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张宝儿摇摇头:“下官正在查!”
相王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那钱松自尽之前难道就没有交待些什么?”
“钱松并非自尽,而是被人暗杀了!”
张宝儿的话让相王与太平公主吃了一惊:“被人暗杀了?”
“没错,就在钱松即将交待幕后之人的时候,被人暗杀了。”
“难道就没有一点线索?”太平公主依然不死心,不查出这幕后之人,让她觉得心有不甘。
“线索是有一点,不过现在下官现在可抽不出空去查,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
“为什么要等过了这段时间?”太平公主穷追不舍。
“公主殿下,这一来是临淄郡王他们马上要回来了,大家这么多年未见了,不得要安顿一下?再说了,下官答应过韦皇后,这日子也马上到了!”
相王道:“你是说南郊祭天的亚献?”
张宝儿点点头。
太平公主眼珠忽闪着,正色道:“张大人,你这次帮了我和四哥的大忙,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礼物?”
“没错,我在长安城外有一处田庄,大概有四五十户佃户,三百多亩地,就送给你了!”
张宝儿盯着太平公主并没有说话。
太平公主忐忑不安道:“张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呀,收还是不收。”
“公主殿下大礼下官怎敢不收,下官谢过公主殿下!”
张宝儿的话让太平公主终于放下心来。
……
南郊祭天仪式终于如期举行了。
辰时刚过,礼部执事大臣宣布“皇帝陛下起驾”,祭祀仪式正式开始。大红地毯一直铺到祭台之上。地毯两旁,每隔几米便有兵士把守。
中宗李显与韦皇后在群臣的簇拥下,在御香亭焚香三柱,登上祭天台。一座黄布祭台摆放在祭祀场地正中间,祭台两边摆放着编钟和编磬。五谷,猪、牛、羊三牲,三杯祭酒和三支长香依次摆放在祭台上。李显站在祭台前,内侍错位居后,文武群臣分列两侧,观看整个祭祀大典。
“请皇帝陛下拜香。”随着执事大臣的引导,李显脱下黄色披袍交与内侍,侍从将香奉上,李显拈香拜祭后插入香炉。三次进香后,执事官引导“皇帝”进行祭酒仪式。
“一祭酒,一杯酒敬皇天。”
侍从将祭酒奉上,李显转身,三跪九叩后在鼎前祭酒。
“二祭酒,二杯酒敬后土。”
李显接酒,朝两边跪拜后在鼎前祭酒。
“三祭酒,三杯酒敬神明。”
李显跪拜后,绕鼎一周祭酒。
李显首献之后,便是韦皇后的亚献了。
众臣默默地望着这一切。
在祭天活动中,皇帝是首献,第一个向天神奉上祭品;其次就是亚献,第二个向上天献上祭品。这是相当重要的政治身份。当年,武则天为了提升自己的政治地位,和唐高宗一起封禅泰山,也曾充当亚献,现在韦皇后也这么干,显然也想当武则天第二。
祭酒结束,当朝中书侍郎谨诵祭文:“……大唐皇帝顿首膜拜,虞舜肇封。秀含毕昂,雄镇冀屏。赫赫神明,阴阳大成……”
诵读完毕,随着执事大臣宣布“大唐天子祭天大典礼毕”,李显和文武群臣离开,祭祀大典仪式全部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