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参加完小学长初中的考试后,我那个爱捣鼓生意的小舅舅,已经接替了外公在供销社上班,当时他夸下海口,说只要我能考上初中,就给我买一辆自行车,结果我真考上了,成绩还不错,小舅舅却食言了,并没有兑现诺言。
不过父母作主,给我买了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同时也给姐姐买了一辆。从小到大似乎都是这样,考虑到我了才会考虑到姐姐,不过父母还是公平的,只有我有姐姐一样也会有。
这辆“飞鸽”牌自行车,伴随我度过了整个初中生活,后来又伴随我度过三年的高中生活,加上初中休学的一年,前前后后在我身边伴随了七年。
姐姐比我早一年考上初中,没有自行车的一年,她平时就在学校寄宿。那时候国家是一周五天半的作息制度,等到父亲空暇了,到周六的下午用自行车将她接回,周日的下午又送去学校,如果没有空暇,就托人给姐姐带去米和菜。
我考上初中时,父亲还没有落实政策,依然是民办老师身份,在小学当校长。和姐姐一样,最初上的也是会埠中学,在学校住宿。
大约上了半个学期,父亲就落实了政策,正式成为一名有国家编制的教师,被分配到邻近的澡下中学教书,随后我和姐姐就办理了转学,跟着父亲到了澡下中学学习。
大约也就在上初中那一年,公社不再叫公社而是改称为乡,生产大队、生产队也改称为村和组。大约到九十年代,又开始撤乡并镇,许多乡都改称为镇,只有少数一两个仍然称乡,农场的叫法则没变,依然被称作某某垦殖场。
姐姐从小给我的印象,是特别能干,特别能吃苦,最听父母的话,比我不知道要乖巧了多少倍,不管父母让做什么,都毫无怨言,毫不偷懒取巧。
当然,姐姐也因此特别得父母看重,在家里地位却很高,我们几姊妹全要听她的。我们几姊妹年龄相差不大,我比姐姐小一岁,大妹比我小两岁,小妹比大妹小一岁。
父母在大妹出生后,就让姐姐带我们,特别是农忙的时候,父母天不亮就出去,天黑才回家,姐姐小小年纪要帮我们穿衣服起床,帮我们洗脸、洗脚。
父母给了她生杀大权——一根细竹梢,谁不听话,用竹梢教训谁。因为我们年龄接近,只有我敢反抗,妹妹们则被管得服服帖帖,当然也是因为我是家中的独子,得到父母的溺爱多一点。
这种反抗何时开始的已经不记得了,反抗的结果是她再不像之前那样关心我,分配的任务更多,完不成还会“牛稍”伺候,我哪吃得了这个亏,争斗在所难免,经常发生。
姐姐也是倔脾气,从来不退步,也不知道哪天起,争吵成了打架,家里打农田打,哪怕是在亲戚家做客,发生争吵,也会演变成生死厮杀。
这种情况常被亲戚耻笑,也没少受父母责罚,年少无知,从没当回事,从来没改变过。
到初中后期,争斗才少,虽然不说话,其实相互间还是很关心的,记得有一次暑假进山砍柴,她不知道受到什么惊吓,尖叫出声,我一听到就立刻跑了过去,生怕她受到伤害,尽管虚惊一场,但由此才知道姐姐在我生命中原来被如此看重。
升高中之后,她在县城一中,我到冶城三中,亲情才开始真正流露,有了第一封书信来往,有了情感倾诉交流,姐妹之间,我们两个感情最为深厚。
当兵的第一年,那时她在沿海打工,多次给我寄钱,有一次还特地到杭州来看望我,刚来给了我两千块钱,走时又给了两千,说给我考军校用。
要知道她才刚到沿海打工,一个月只有五六百块,一个人在外,处处要花钱,不知道她如何省吃俭用积攒下来。
姐姐童年肯定没我玩得多,她要分担许多家务。父母说我干活时是最懒的,我经常撑着膝盖,装着在弯腰干活的样子耗时间,当时我还很奇怪,怎么姐姐不会跟我一样,想着法子偷懒。
农村毕竟重男轻女,父母可能也有这样的观念,虽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我却从自己和姐姐,在父母给予的关心和待遇上,一些细微差别感受得到。
前面上学时购买自行车是这样,后来又有许多事情上,表现得是这样。比如我到了发育的年纪,每次从学校回来,母亲一定会给我杀只“阉鸡”,而其他姐妹是没有的。
“阉鸡”是小鸡刚孵出不久,选择雄性的进行阉割,不会追逐母鸡交配,专门长肉,因此营养非常丰富,一般长到一斤左右就要宰杀,长时间长了肉质不鲜,营养不佳。
“阉鸡”也是一门手艺,有专门的“阉鸡”人在农村游走,不但会阉鸡还会阉猪,猪的睾丸阉割下来,用荷叶包裹烤着吃,味道特别香,小时候没少吃。
至于为什么要用荷叶包裹,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母亲一直是这样做的,可能历来传承如此。鸡的睾丸太细小,是无法这样烤着吃的,一般都是直接扔掉。
荷叶是现成的,父亲特别在屋后挖了个池塘,没有现代工具,只靠人力,池塘因此特别小,只比一张“晒垫”大一些。里面养了些鱼,还种植了莲藕和茭白。
莲藕春天发芽,出淤泥而不染,莲叶平铺水面,象张开的雨伞,一根杆子亭亭玉立,莲花开在上头,花瓣尖鲜红,花瓣底粉白,特别娇艳。
茭白在我们山村,也被叫作茭笋,长得类似芦苇,靠近根部的地方,长得又肥又壮,剖开之后象笋一样,因此被当地人形象的称作茭笋。
种植莲藕可能是父母来自老家的记忆,每到暑假去老家宋埠,只要有池塘的地方,都能见到一池碧绿的荷叶铺盖,一池娇艳的荷花盛开。
每当冬天去的时候,又能见到老家人,冒着严寒,忍受寒冰刺痛,光着脚到池塘的烂泥之中踩莲藕,每一踩到,伏身伸手探入寒冷的水中,将莲藕捞起。
父亲种植的莲藕,可能就是从老家移植过来的,不知道是因为池子太小,还是因为山里的水太凉,莲藕种植的并不成功,又细又小还少,记忆中没有吃到过。
鱼养的也不太成功,没有活水,饵料不足,鱼长得不快也不大,池塘不大,能养得数量也少,记忆中在过年时节起过几次鱼,好不容易拿着木桶和脸盆,枯干了一池子水,结果只抓到小小的几条,后来也作罢不养。
只有茭白生长得最好,密密的长满了一池子,最后连种植的莲藕也被挤死了。每到夏天茭白成熟季节,都能采到不少茭白,茭笋炒肉,是山里人家的一道家常菜,也是一道名菜,被母亲做得特别香。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茭白适合这里生长,也或许是因为茭白太好吃,后来父亲又在屋后挖了一条长沟,都种上了茭白。邻居大姐家也在屋后依葫芦画瓢,挖出池子种植茭白,跟我年纪相仿,自小一起长大的“外甥”、“外甥女”,因此也饱尝了美味。
我待遇的特殊,最明显的是“吃商品粮”,父亲落实政策之后,有了工作单位,用当地村民的话讲,就是“国家人”,洗脱的两脚泥巴,从此吃商品粮,有国家供给,衣食无忧。
计划经济时代,乃至改革开放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机关工作人员的粮食,都是国家划拔供应的,每个人都有一本“粮油证”,用来免费定额领取大米和油。
因为不用再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勤劳动,不用再一脚深一脚浅的在田地里授田栽禾收谷,而特别被山民羡慕,“吃商品粮的”,就是山里村民对国家工作人员的称呼,带着向往,带着渴求,许多农村寒门学子,不知早晚的拼命读书,就是希望考上大学,分配工作,洗尽泥脚,穿上鞋子,成为“国家人”。
七九年恢复高考,十年*****,十年风云动荡,国家亟需人才,只要考上大学都能够分配工作,是那个时代农村人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二十世纪未,国家才开始推行自主就业,大学毕业生不再包分配。
按照政策,父亲安排工作后,可以有一个子女吃“商品粮”,这个唯一的指标,就落在了我头上。姐姐和两个妹妹都没有怨言,都安静的接受,或许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在耳濡目染之下,也浸染了她们。
父母又是相对公平的,在我“吃商品粮”后不久,国家推行新政策,花五千块钱可以购买一个指标,父母立刻从多年的积蓄中拿出这笔钱,为姐姐购买了指标,解决了姐姐“吃商品粮”的问题。
那个年代,父亲一个月的工资才只有一百多块钱,五千块钱几乎可以说是一笔巨款,不知道父母积攒了多久,不知道浸染多少血汗。
三伯父的大儿子,曾经有过一段感慨,他说那时候他建房子没有钱,借了五百块钱才建好了房子,并说道,那时候还那五百块钱,比现在还五万块钱还难。那时候的五千块钱,价值不易由此可见一斑。
说不好值不值,反正父母这么做了,虽然重男轻女,但都是自己的骨肉,再困再难也要同等对待,也要想方设法解决子女们的日后生计问题。或许他们只是这样的想法,只是这样无私的选择。
再到后来,又有了些积蓄,父母再次花了五千块,给大妹解决了商品粮指标,再到后来,政策允许父亲多一个子女享受指标,又给小妹解决了商品粮问题。
再到后来,商品粮已经没有了实际待遇,只剩下一个小本子,粮油都要按市场价购买。
到我参加征兵的时候,商品粮户口,服役回来之后依然可以分配工作,因此造成名额紧张,我户口所在的澡下镇,只有一个名额,当年没有去成,次年才想尽办法从县城弄到一个名额,顺利参军入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