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岫未酣巫峡梦,蜀山常染啼鹃血,最可怜、一见竟分离,心肠裂。
——佩蘅子?《吴江雪》
“六龙回日?冲波逆折?!——小子,你是蜀山剑客?”
只听见一声冷哼,青衫男子手中的剑舞得更急了,带动气流形成一股猛烈的风,白色的炽烈剑气横扫千军,引起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阴风阵阵,夜雨纷纷,落叶四射,鬼声,风声,雨声,雨打落叶声,再掺杂一曲诡异的琴声,如此夜景,甚是瘆人,让人不寒而栗。
“如此美味的血食送上门来,本座岂有不收之理?嘎嘎——”一团团黑气翻滚中,一双猩红的鬼眼,在炽烈如火的剑气下若隐若现。此时,各种刺耳的鬼叫声冲撞着人的耳膜,划破这漫漫黑夜,旋风如刀,刀刀将老树身上可怜无几的枝叶削落,紧接着向困兽一般的青衣剑客席卷而去。
“蜀山有道,直上青天,嗬!”
突然,在团团黑云包围中,传来一声怒喝,随之无量剑意毕露,白茫茫的剑气倾泻而下,带动了附近的空气变得沸腾起来。剑影闪烁下,看不见青衣剑客的身影,只见黑云翻墨,如城难摧,将那执剑之人禁锢于一方狭小的天地之中。
只见那鬼主在他的黑暗领域之中,幻化成各种动物,虎、豹、鹰、蛇……从青衣剑客的四面八方攻击。面对奇禽怪兽的猛扑,青衣剑客挪移闪腾,身法矫健,一把三尺青锋舞得虎虎生风。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虽然剑气如虹,但是在漫天的黑云沸腾百鬼呼啸之下,剑气渐渐融化于这万恶的黑夜中,任凭剑气再犀利,也划不破这漫漫黑夜的囚牢。渐渐地,执剑之人挥动手中的剑也越来越吃力,剑光的波动范围也在不断缩小,三尺青锋在他手中如同千钧,动之分毫如蚁擎石,难上加难,举步维艰。
“哈哈,蜀山剑修,不过尔尔嘛——”黑云中传出阴森森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旷野。一时间,鬼影重重,邪风萧萧,细雨凉凉。倏尔,弦音大作,商曲婉转,与此同时水面上也激荡起了一圈又一圈诡异的波纹,飘向黑雾缠绕的青衣剑客。音攻,防不胜防,钻进青衣剑客的耳中,啮噬着他的神魂。此时,青衣剑客,灵台一阵失守,两眼一刹黑暗,手中的剑也在此刻稍稍迟钝。而那鬼主,见时机来到,一股黑雾绕其后面,然后发动狠狠一击,顿时令其雪上加霜。
“怎么样?这首‘九幽神曲’可还入耳?是不是有种‘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的感觉啊?嘻嘻——”
幽幽魔弦轻颤,丝丝魔音入耳,只见不远处的黑暗中,有一身着白衣的女子,面若北国雪色,惨白漠然,十指纤纤,操弄着一张素琴,一个个阴寒渗骨的音符由指而发随风肆虐。
“噗!”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手中剑。鬼气森然,黑云如魇,缠绕着眼前这人,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的灵魂。然而,青衣剑客的那双眼眸越来越亮,宛如日月星辰,神圣不可欺。只听见“嗡”的一声,灵剑咆哮,剑芒瞬间暴涨,划破了这漫漫黑夜。
此时,青衣剑客的身上,闪动着若有若无的微芒,只不过青衣剑客整个身影,很快被眼前这喧嚣狰狞的黑雾所吞没了,没有人注意到他身上那微乎其微的印记。
“咦?有意思,这才有意思,本座最喜欢看的,就是看你们人类临死前苦苦地挣扎。嘻嘻,好好把握这最后一次机会吧——”
“七娘,我尽力了——”喃喃的话语细若蚊呐,青衣剑客深深望了一眼抚琴的那位女子,然后眸子转向眼前的鬼主,目光渐冷,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
早在十六年前,拿起剑入门的那一天,师傅就告诉他,每个蜀山剑客,都会有人生中最后的一次挥剑。蜀山剑宗祖训,每位蜀山弟子的最后一次挥剑,都要挥得正义凛然,挥得气若山河,挥得义无反顾。
此时此刻,青衣剑客缓缓举起手中的剑,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漫天的鬼叫也渐渐归于沉寂。仿佛感受到了青衣剑客手中那把剑的诡异安静,那群嚣张的厉鬼们,无一例外,统统对其避之三舍。
蜀山剑客的字典里,没有贪生怕死四个字,但是,他还是有着一丝的不甘,七娘还在鬼主的手里,没有能将其解救出来。只见他脸上肌肉微颤,牙冠渐松,嘴唇上渗出几点血珠,手上的鲜血沿刃而下,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强,剑意也越来越浓,灵剑龙吟,剑身熠熠生辉,倒映出来一张苍白的脸,眼中一分决绝,一分不甘。
“地—崩—山—摧,问—道—青—天!”一字一句,随着青衣剑客举剑的动作,从他口中迸发而出,如金石碎裂,掷地有声,声声入耳,直锤人心!
终于,青衣剑客挥出了生命中鬼神皆惊的一剑,不过不是最后一剑。气贯长虹,拨云见日,剑气凝而不散,三寸剑芒硬生生地撕开了黑云浓雾的重重囚禁。在剑气惊鸿的那一刹那,一个由“敕令”上下组合而成的神秘符文显现出来,将气竭力尽的青衣剑客护住。
“嗯?哼,你以为一个小小的鬼司就能护得了你么?痴心妄想——”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在不远处的少年,从枝头上轻轻一跃飞奔而来,身影一闪蓦然出现在他的身前,右手黄纸伞“嘭”的一声烁然打开,符文尽显。与此同时,左手大指先掐寅文(二指根部),然后从辰文(二指一、二节之间)凌厉挑出,紧接着左手指影闪动间,又由杀鬼诀转变为狱印置于肋下,将嚣张无比的鬼主和群鬼瞬间逼退。
其实,本来少年早已来到,只是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敛息静观其变。然而,群鬼来势汹汹,鬼主手段百出如浪更迭,一波又一波,青衣剑客虽然骁勇,但也不敌群鬼那连绵不绝的围攻。
见此,少年心想,虽然与鬼主有冥书约法三章,但是此时此刻若,他再不出手,那青衣剑客恐怕今夜就会命丧于此。就在青衣剑客性命攸关危在旦夕的那一刻,书上栖息隐蔽的少年,再也按捺不住,飞奔下去替他挡下了群鬼的攻击。
少年原本不是弑杀之人,无论是鬼是人,杀孽总是不好。但是此时,群鬼阴威滔天如潮袭来,哪来得及防御呢?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先杀鬼诀和狱印(又称紫微印、伏邪印和拘邪印)无异是对付恶鬼的有效手段,因此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手单手迅速结印镇杀了一批恶鬼。
“啊——”无数厉鬼惨叫离去,黑云中的鬼主大怒:“鬼司小儿,你不在西塘古镇好生呆着,来此作甚?我不寻你晦气罢了,你还敢来我离魂界放肆,难道你想撕毁冥约不成?”
“哼,这般可笑的说辞你也说的出口?明明是你鬼主伤人违约先,难道你当真不怕鬼帝和北帝合力斩杀你么?”
“哼,既然来了,就留下吧——”黑风顿起,飞沙走石,黑雾翻腾张牙舞爪,好不嚣张。
“呵呵,你觉得我没有准备回来这里么?”少年轻轻一瞥,接着右手将黄纸伞一收背在身后,冲鬼主淡淡哂笑一番,然后左手从怀中不急不忙地拿出两样东西。摊开的手掌,静静地躺着两块看似平淡无奇的石头,一块白色,一块黑色。
“鬼主,提醒你一下,现在是五更天寅时了,你最好的出手时机已经错过了——”
寅时非阴,对于鬼物的伎俩会有一定的克制作用。少年尽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平静地望着鬼主,心里暗暗思量:蜀山剑宗的弟子,剑气中正气凛然,正好也有克制鬼物的作用。而这家伙,受了蜀山剑客的最强一击,恐怕也不怎么好受吧?不过,少年握伞的右手还是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发白的指节不敢有丝毫懈怠。
团团黑雾中,一双猩红的双眸,看起来如此的恐怖,紧紧盯着那少年手中的两块石头不放。然后,呼啸一声朝他扑去。
少年不慌不忙,右手握伞猛地挥出,伞上的“度人经”和镇魂符咒,一遇鬼气发出耀眼的光芒。就在少年左手刚要将黑色的石头捏碎的那一刻,鬼主做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竟然直接掠过他逃之夭夭。
“哼,本座有事,先行离去,今日先放过尔等宵小。但是此事,绝不能就此罢了!”
少年以手扶额,心里暗暗庆幸:果然如我所料,想必鬼主受了不轻的伤吧。不过,此举无异于虎口夺食,以后还是少做为妙!想起那鬼主的凶悍异常,少年还是拭去了一头冷汗,然后小声嘀咕了一句“丫的,吓唬谁呢”。说完,他的眼睛珠子飞快转动,立马向四周扫了一下,然后左臂一舒,夹起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青衣剑客飞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