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步纵跃近一个时辰,前方现一急弯,弯前谷间乃上窄下宽,适宜休息,方镖师四周观察一番后方才席地而坐,闭目调息。丹田内因‘大罗真气’反噬而有灼痛感,“先天罡气”默运一小周天,灼痛感不见减轻,方镖师心里叹口气,因果自种自收,现下只能如此。
一刻钟后,方镖师起身继续前行,这一路行来未再遇伏击,他心下不觉轻松,只更为谨慎与警觉。
转过急弯,面前豁然开朗,为一片石滩,小的若蛋,大的似房,高低错落,夹杂些许落叶,亦有别样风景。但方镖师的神情却显出沉重来,只因这开阔之感乃源于两侧陡壁,实际上此处地势为上宽下窄,最适宜设伏。
方镖师暂缓身形,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双眸向两侧陡壁之上观望,若机警的灵猴般。行前约有两百米的距离,忽闻头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两侧陡壁之上现出无数巨石与滚木,且眼见便滚落而下,谷间之地如此狭窄,几避无可避。
沙石、尘土、折枝、残叶,皆都随着巨石与滚木倾泻而来,只片刻,河道之上再不可视物。方镖师将‘先天罡气’提至第二层,‘纵影飞歌’的身法亦施展至极限,闪、转、腾、挪,穿行于飞沙走石之中,目中进了沙子也顾不得,只能咬紧了牙向前冲,可无奈这数量实在太多,可供穿行的间隙越来越少,眼看便要被巨石滚木掩埋其中,偏在这时,丹田内灼痛感加剧,且似有一双手于其内掐、拧、扭、绞般,这痛来的太突然,方镖师毫无防备,当下一口气没提上,被滚木正中后背,身形前扑,而其上相继三枚巨石便要当头落下。
咳出一口血,好在有罡气护体,方镖师尚来不及去思量丹田内的异痛,只四肢并用,若迅豹般急冲向前,堪堪躲过巨石临身。然而,随着他动作幅度的增大,丹田内的痛感越加鲜明,到最后竟好似活活被人把肚囊剖开一般。
又再闪过一轮砸击,方镖师背靠陡壁,暂寻一处相对安全的所在,目中痛苦之色几欲成泪,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想此刻他已至极限。几个深呼吸,痛感仍未减轻,且由丹田内蔓延至整个腹部,连带他的身子亦难直立,此时他已觉出这并非真气反噬之伤,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中毒,刁金玉的毒,先前运功竟未发现,莫不是自己轻忽了?
可不管是这痛感,还是谷间伏击,都未给他足够的时间去了解自己所中的毒,就更别提解毒。抖着手从衣襟内掏出‘百草丸’,这乃是江湖人寻常都会备的一种万用解毒药,非立毙之毒大部分皆可起到克制的作用,至少可保命至寻到解药或者遇见医者,而方镖师的‘百草丸’功效便要更强些,寻常之毒皆可解。只不过刁金玉所下又岂会是寻常之毒,定是更为阴狠歹毒的手段,但方镖师万万想不到,这手段竟如此致命。
‘百草丸’服下还不及一息,脑内便如百钟齐鸣,欲炸裂开来,而同时腹部之痛一瞬遍袭四肢百骸,‘呃啊’一声嘶吼,纵是方镖师亦未抗住,伏地翻滚,涕泪满面,衣衫在乱石中被割裂撕碎,露出的皮肤如受千刀万剐,血淋淋的一片,方镖师此刻就是一个血人,其状惨不忍睹。
似是被这声嘶吼震慑住,两侧的巨石滚木皆都停了,谷间静如死寂,待尘埃落定,方镖师的身形现于一侧陡壁之下,若非尚还抽搐起伏,当真觉得是个死人。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的时间里,方镖师只维持原样待在原地,时而抽搐若虾米,时而直挺如僵尸,面上已被血水和泥土搅和成一片,唯有一双眼透出些许光亮,只那光亮若风中残烛,却燃着红至极的火苗。
又待近半个时辰,方镖师慢慢的自地上爬起,只动作实在太过缓慢,让人有种扭曲的错感。顺着起身的目光扫视自身,周身上下皆是翻滚时被乱石折枝划出的伤口,虽浅但数量很多,再者双手的七根手指都已磨破,右手最为严重,小手指几可见骨,再往上,不用说也知道此刻脸面之上该有多狼狈,火辣辣的疼此刻感来却如被蚊蝇叮咬一般不足在意。好在,腹部之痛已经消散,只这一番折腾,体力消耗更甚躲避巨石滚木,身体上的疲惫如负千斤巨石。
侧耳去听,谷间好生寂静,再细听听,方镖师双眼大睁,他的双耳…聋了。
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攥紧,几个深呼吸之后,方镖师才适应这个事实,尽速冲出此地成了他唯一的念头。
因耳不得听,眼便需更机警,他伏低身子,努力将状态提升至现下最好,足下一点,若风掠过,他自陡壁下冲出,似一道晴天下的暗影,他一动,山顶之声复起,巨石与滚木又‘轰隆隆’的齐下。
之前还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现下唯有双眼,就算心底适应,然身体极难,且不说闪躲之姿不够迅捷,动作亦不够协调,被砸中的次数越来越多,强咬牙,方镖师现下全仗着护身罡气,别无他法。
好在毕竟巨石滚木尚有数量所限,东冥崖就算再厉害,准备时日再充分,亦不能全程都布上如此高密度的巨石与滚木,若无中毒之事,方镖师怕是早就冲过这一段,可现下,他用了快四个时辰才从这沙尘漫天中脱身出来。
背靠陡壁,双眼望天,双耳仍听不见任何声音,他不敢闭眼,便只能这般运功调息。
山中晚来早,日头已西落,月还未东升,黄蒙蒙的夜色中,似有野兽蛰伏,凶禽伺机,只方镖师暂无心思去暇顾,只盼多一丝气力恢复,接下去的夜路怕是不会安生的,如果他是东冥崖,必定不给对手一丝喘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