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落西本身就是斜着个上身没坐稳,眼看着就要整个人摔到他身上了,落西忙用手一撑。
这个……四目相对。差一点点就撞到他怀里了,落西眨着眼睛,睫毛像羽扇一般扫过他白玉般的脸庞。
往下看,落西的手……哦不,准确来说是魔爪,放在了白叶的身上,刚好放在了最不应该放的地方。
落西像触电般弹回手,退后几步,背紧紧靠着车壁。整个人浑身僵硬,呈九十度坐在位子上。脸上传来的热度告诉她,她此时的脸肯定通红。越是如此,便越红。
她不敢看白叶。
刚刚只觉得手按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此时,白叶的声音幽幽响起,却是不紧不慢:“小西何必如此心急。”
白叶……这是在调戏她吗?落西看他一眼,见他面色淡然,她刚刚,是幻听了吗?她想说点什么解释一下,却像大舌头一般:“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误会,误会。真……真的不是故意的。”
落西只觉得越解释越乱,只能侧过身背对着白叶,面向窗子,假装看风景。其实一转过去她便懊悔地做着各种各样的鬼脸,此时此刻只想咬舌自尽。
接下来一路上,落西只觉芒刺在背,如坐针毡。总觉得车内好像有些缺氧,让她喘不过气来。
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车一停下,她便急急忙忙想下车,一起身脚就不小心踩到了裙摆。眼看着人要栽倒在地,一只有力的手却环住了她的腰,一个转身,她已在那人怀中。
落西只觉得心跳狂速。他的脸,近在咫尺,似有笑意。
他的怀抱,比这马车还要温暖舒适,让她晃了神。意识到自己坐在他腿上,落西连忙蹦了起来,白叶还来不及阻止。她这一蹦,头又撞到了车顶。
马车几乎跳了一跳,车外的墨诸也能感觉到这一撞多么用力。落西只觉得像被从高空掉落的锤子砸中一般,痛得都快晕了过去。
白叶伸出手欲扶她,落西却连连后退,一只手用力按住头,一只手止住他:“别别别,你别过来。”
后退得太急,已退出了车门,脚又踩了个空。
眼看着又要后倾摔倒在地,她惨叫一声,却没有想像中的坠落。
有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旋转了一圈后顺势将她抱了起来。等定下神来,眼前仍是白叶淡然的脸,白叶不知何时已落了地,将她抱在怀中。
她甚至没看清是什么情况。
“哈哈,都说鱼枫身手敏捷,不输影者”。爽朗的笑声传来,正是洛时迎面走来。
落西忙下地,整理了一下服饰,这才看到他洁白的袖袍上沾染了些尘土。
只见洛时身后有一男子,安静地坐在精致的檀木轮椅上,男子年约双十,身着浅紫色白边广袖长袍,肤白似雪,眉目如画,只是唇色略显苍白。好一个玉面郎君,落西心中赞叹道。
虽无白叶面容这般惊为天人,但其气质出尘却也不输白叶。
可惜不良于行,莫非他便是……
落西像小媳妇儿一样跟在白叶身后,步行过一条两边栽有桃花树的幽幽曲径后,便来了内院门口。
此时下午的阳光却格外的柔和,甚至带着月光般的凉意。
“听风轩,”落西看着门口立着的石碑,又道,“且听风吟,好意境。”
轮椅上的男子侧过头来,对落西温文一笑,道:“不过闲来无事,听风浅唱罢了。”
落西笑道:“公子雅致,听得风吟。”
男子仍是微微一笑,如此翩翩君子,温润如玉。落西心中不觉痛惜。
一路上行来,风景极其清静雅致,可见轩主的品味。经过一道白玉石砌成的浅桥后,便入了一座清凉的重檐八角亭,亭子正位于湛碧的荷花池中央。
放眼望去,连绵不断的荷叶婀娜多姿,碧绿逼人,又有朵朵红粉荷花点缀其中,亭亭玉立。
落西不由得赞叹,这荷花长得真好!晚莲绽放,密密麻麻的荷叶把水面都掩住了,又有微风徐徐,送来荷花的阵阵清香。
若是荡舟其中,不若一番仙境。
再看一眼亭中温雅的玉面公子,又想起那日遇到的无忧郡主。落西又摇头,真是芙蕖出水有高低。
“小西姑娘,我看你神情时而欢愉,时而叹息,不知你心中是何感慨?”洛时忽然问道。
“额。有……有那么明显吗?”落西抚上脸,看向其他二人。
那二人皆是微微一笑,仿若画中仙。
“呵呵,”落西又傻笑,“我只是喜欢这莲花罢了,但一想到我那里可没这么大的荷塘,只有小小几处荷花盆,不免心中叹惜罢了。”
“小西姑娘若是喜欢,以后常来便是了。想必弃书也是欢迎的。”洛时笑道,又望向这玉面公子。
他微微一笑。
“对了,这位是文公子。”洛时介绍。
“文公子有礼。”落西自然而然对他作了一揖,而后又发现不对劲。
这作揖大多是男子相互所行之礼,她此时身穿女装,如此行礼不合礼节。这南国女子是如何行礼的呢,她倒没注意过。她能记得的倒是东极国之礼。以前安静子动不动就对她娘亲行礼,动作还是挺标准的。
于是,落西按照东极之礼对这公子福了福身,这一礼倒是行得优雅端庄。
玉面公子看了她的补救温和一笑,拱手颔首回礼。
“这位是叶七叶小姐,又名落西,”洛时继而又介绍起落西来,“她是鱼枫的……”说着望向白叶。
白叶笑而不答。
“朋友朋友。”落西忙道,“叫我小西就可以了。”
“哈哈。小西姑娘和鱼枫……”洛时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白叶轻咳了一声,面色虽仍温和,但眸中似有警告之意。
洛时摸了摸鼻子,耸耸肩,没有继续往下说,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将注意力转移到桌上的棋盘中来。
洛时和文弃书二人十分默契,相视一眼后,文弃书伸出右手,掌面向上:“子初请。”
洛时即刻双眼放光,掀了长袍便坐下。
二人便开始专心对弈,留落西和白叶二人随意。
“可会下棋?”白叶道。
“略懂一二吧。”她本身对对围棋不通,但安静子记忆中仍残存着对棋的认知,或许可以拿来一试。
“墨诸,备棋。”
亭外的墨诸闻言应声后离去。
亭中桌面较大,可放下两盘棋。如此,落西和白叶二人也对弈起来。
棋局也见人心。
人说走一步,想三步,而落西下子却极快,许多时候略一思索便匆匆下子。白叶心思,她懂棋技,却是胡来。
直冲直撞的,如此没几步,便会满盘皆输。
隔壁二人却渐入迷境,浑然忘我投入棋局中。
落西一瞄他们的棋局,却是危机重重。二人下子极慢,都在深思中。而见对面白叶,眉清目朗,正幽然品着茶,似乎已胜券在握。
落西看着自己的棋局,皱着眉头,不知何处从下子。不妙不妙,走这一步,便是入了绝路,走这一步,也苟延残喘不了多久。
落西叹气:“我输了。”
白夜微微一笑,执起她的黑子,落下,局面豁然开朗。
她顿时喜逐颜开:“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呀。”
于是,在每次落西走投无路之时,白叶总会帮她落子,如此,二人这局竟也拖了近个时辰。直到洛时他们下完,二人仍在对弈。
文弃书审视着棋局,黑子者心思单纯莽撞,走一步是一步,不顾生死,也不在意输赢。而白子者棋风温和,细腻平稳,运筹帷幄间早已掌握全局,却又处处为黑子留有余地。
这棋,实在是下得神乎其技。普天之下,棋艺能与他平分秋色者,唯有鱼枫了。
最后,还是落西弃子投降:“唉,我认输了,诸位别再看我笑话了。”她早已绞尽脑汁了。
洛时大笑,道:“你对上鱼枫,必输无疑。鱼枫的棋艺可是和弃书不相上下的。”
落西道:“那有空你我二人下一局。”
“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如何?”他在一旁也看了落西与白叶对弈,深知落西棋艺绝对在他之下,他特意如此,倒想看看落西大败在他手下,白叶如何应对。
落西还未回答,眼角余光便瞄到有一抹熟悉的身影移来,是何欢,她站在亭前似是有话要说。
“何欢?”落西叫道,何欢闻言走了过来,后将一卷纸递给落西,小声道:“莫迟给的。”
落西打开一看,是路问君邀她前往忘忧城一聚。
落西有点惊讶,难道路问君这么快就做了决定?路问君性子谨慎,不应当怎么快回复的。难道是为别的事?她微微皱了皱眉。
好端端的非要挑这个时候唤走她,落西心中难免有些不悦,又瘪了瘪嘴。
“小七?”何欢轻声唤道,小七面上的表情转换得也太明显了吧。
“知道了。”落西一时间垂头丧气,对他们几人说:“我……那个……不好意思各位,我有点事,得先走了。”
文弃书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白叶道:“无碍,我让墨诸送你。”
“不用了不用了!”落西连连摆手,她可不敢劳烦那个冷面神送她。
何欢又轻声道:“莫迟已经来接了。”
白叶见状,也不勉强,只是颔首。
洛时道:“那我送你出去吧。你还欠我一局,可得记着了。”
落西笑道:“这是自然。你们继续下吧,下次我请你们去忘忧城吃饭。”落西甜甜一笑,露出她招牌式的笑脸。
洛时只觉得这一笑,人比花娇。这女子,笑得极甜。一般的女子,皆要求笑不露齿,或是以手帕掩嘴浅笑。但落西却是毫不避讳,他们也没有觉得当前的女子失礼于前,反而觉得天真使然。
她,似是与其它女子有些不同。
“下次待到何时?不如明日下午醉阳楼如何?”洛时笑道。
“啊?”落西一愣,转念一想,这样明日便还能再见到白叶,即时应了。
出了院门,莫迟已驾车在门口等候。
“莫迟,他有说找我什么事吗?”落西上车后还未坐稳便问。
“属下不知。”莫迟仍是冷冰冰的。
落西瘪瘪嘴,怎么这些利害一点的高手都是没有人性的。莫迟是这样,鲁恕是这样,连白叶身边的墨诸也是。唉,落西摇头。
“小七,你好像很不高兴?”何欢问。小七自从看到纸条后就闷闷不乐的。
“没有呀。”落西无聊地趴在窗子上,本来还可以再呆多一会儿的,说不定还能一起吃晚饭。都怪路问君。
何欢耸耸肩。
“好美啊!”落西叹道。她这时才发现路的两边是成片的枫树林,之前来的时候她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
她二话不说立马就爬到了车顶。
她这辆马车车顶有圈凹槽,可供人坐在里面,抬头便能将整个风景纳入眼中。这可是等于现代的双层敞篷车呀。
落西之前云游的时候,天气好的夜晚会躺在车顶上枕着手臂看星空。白天太阳不晒的时候也会坐在车顶上吹吹风,可以看到整个天空。
真美好!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嗅到了落叶松松的味道。
何欢也跟着爬了上来。两边一排排的枫树随着马车的前进连连后退,像是置身于枫海中。
已入秋了,枫叶红得像火一般热烈,树下都铺满了一层宽宽松松的落叶,落西几乎能想像出踩在上面的脚感。踩上去会陷下去一点,落叶也会发出轻轻的“咔嚓”声,再有便是能嗅到那专有的树和叶的味道,清新中带一点青涩的淡腥味。
一路上行来,风景如此醉美,等她入城后也就心情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