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叶一走,小尹便端着茶点进来了。
落西心一沉,抿住了唇,静静看着窗台上的花。小尹进来后,将茶点放下便坐了下来。坐下来后,阴阴地盯着她,既不说话,也不离开。
她锐利的目光让落西有些沉不住气。平日里她少有来,在她身边侍候的人,除了碧姨和温柔,便只有几个宫里有经验的嬷嬷了。
而小尹每次来,都只是提点她一下。今日来,应当也是吧。
“想见一诺吗?”她幽幽开口,捏起/点心小品了一口。
“你、”落西心一揪,忍不住轻声问道,“他怎样了?”
洛时和牧仙儿都说他恢复得不错,可是,她却迟迟见不到他。见不到他,她便无法心安。而她,更不敢和白叶提起一诺,生怕惹怒了白叶,他会不好过。
“他、还好吧。”小尹拿手帕轻轻擦了擦唇,“柔姐姐昨天还给我绣了一个荷包呢,她人真好,人如其名呢。”
落西忍不住别过了脸,不想再看她:“我什么都没说,你究竟想我怎样……”
小尹悠悠一笑,看着她的小腹,手轻轻放到她腹上,落西后退两步,护住了肚子,咬牙道:“你要怎样,我听你便是。若你敢伤我肚子里的孩子分毫,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
小尹笑而不答,倒了杯茶给自己喝。落西,她的性子还真好拿捏,就是不能触到她的底线。可是她的底线,同时也是她的弱点。
她,也曾经天真无邪过。只是,她的底线慢慢地,都死绝了。
她怎会不知,白叶有多心疼她。这吃的喝的,皆是千金难买的佳品,连产婆都已经备好了,不仅是南国宫中的,甚至北国宫中的产婆医女也请了过来,已经在路上了。
还有那堆满了整整三间屋子的婴儿用品,从出生到三岁的,男女都各备上了几份。
他对这个孩子,不知怀着多大的期望呢。孩子还未出世,他就喜欢成这般了,出生后,真不知会宠成哪样。这一切,只因孩子他娘吧。
她不会阻止,她会纵容着他,让他的期望一日一日慢慢膨胀,膨胀到最大的程度,再狠狠地破灭。这样,才能让他彻底死心,同时也对落西死心。
不过,便是他对落西死心了,他也不会另娶。要怎样才能让他另娶呢?
想到这,她嘴角泛起笑。
落西看着她的笑,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落西强行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极力安抚着自己。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她的孩子,她的孩子,一定要护住。这是她和白叶的孩子。她爱这个孩子,胜过自己的命。
忽而,窗外一声清脆的鸟鸣打断了小尹的沉思。她忙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往自己杯中添了水。
没一会儿,温柔就进来了,看见她笑道:“小尹,你还在啊?”她走过来,亲热拉起小尹的的手,“谢谢你帮我送过来。”又向落西解释道,“我刚刚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衣服弄脏了,就回去换了一套。小姐这糕点好吃吗?是厨子新做的。”她看了一眼糕点,明显已经有人吃过了。
“嗯。”落西轻轻应了声。
“夫人,吃完糕点喝杯茶吧。”小尹温柔一笑,将自己刚喝过的杯子递到落西面前。
落西不动声色接过,轻抿了一口。
小尹柔柔一笑,冲她福了福身:“夫人没有其它吩咐的话,奴婢先行告退了。”
“嗯。你先下去吧。”温柔应着,扶着落西坐下,“呀,小姐你手怎么还这么冰?怎么不穿多点呢。”
“温柔。”落西拉着她的手,却是抿着唇。
“怎么啦?”温柔轻拨了一下吸附在她唇边的发。
“我……”落西唇颤,“我没事。”她轻轻抱住了她。
自这日之后,小尹便再也没来。
而白叶,每日下午在她这里呆的时间也长了一些,有时还会陪她散散步。只是仍是没对她笑过,落西不免十分心酸。
小尹这边一直静静的,没有任何举动,这反而让她更为不安,她知道她在阴谋着,也明白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可她却是无能为力了。
唯一的希望便是在一诺那里。可是,不管她怎么哀求,洛时和牧仙儿都不肯带她去见一诺。有一次,她看白叶心情似是不错,便轻轻提起了一下,白叶立刻黑了脸拂袖离去。接下来三天,他都没来看她,她哭了整整三个晚上。
直到第四天,他才来看她。她红肿着眼,小心翼翼地,话也不敢多说了。几日后,二人气氛才渐渐缓和了下来。
“鱼枫,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她轻声问,打量着他的神色。他现在,什么都藏在心里,总是面无表情的。
“随便。”他冷道。
“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随便。”
“哦……”她微抿唇,声音低低的,“我想,是个女孩子就好了。”
给小鱼和小枫生个妹妹,他们两个一定会很疼她的。若是,能生个像他这般貌美的女儿……落西光是想想,就觉得心中很是满足。这个孩子,就像她在黑暗中的太阳一样,它是她的希望。
他看她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她希望是个女儿,可是他却希望是个儿子。有个儿子,他后继有人,皇兄他们也就不会说些什么了。若当年长姐生的是女儿,只怕姐夫也会被皇族中人逼着续弦吧。
若是女儿……女儿也好,像她一样,有着一双大眼睛。
可是他怕,怕生完孩子后,她就会想办法再离开他,留他一人,对着他们的女儿。若他们的女儿,长大后模样与她越来越像,他怕会像姐夫那样崩溃。
不,不,他保证,他不会像姐夫对落儿那样的。不管她娘做了什么,他的女儿,他都会好好疼她,给她全天下最好的宠爱。
可是……若,若她带着女儿一起离开他呢?
不,不,等孩子出生后,他要紧紧地看着孩子,看好她。只要孩子在,她应该就不会离开了吧。
他要怎样做,才能把她紧紧地锁在自己身边。
“鱼枫,你说,叫什么名字好呢?”她的话打断了他的深思,落西翻开桌上的书,“我这几天想了几个……”
“生了再说。”他打断她的话。
“哦。”见他不感兴趣,她忙合上书,冲他尴尬笑了笑。不说点话,她怕他又要走了。
入夜了。
落西已在熟睡中,睡在一旁的碧姨悄悄起了身,替她盖好被子后又披上外衣,退出了房间。
“姑爷,小姐总共想了八个名字。六个女孩子的,两个男孩子的。”
“嗯。”他接过纸,借着月光看清。一会儿后,才纳入怀中,而后轻轻推门进去。
***
天气逐渐暖和了起来,落西指尖也不再那么冰凉了。
清晨,她靠在窗台前看着一夜之间绽放的春花,她的手抚上隆起的小腹,轻轻哼着歌儿:
WhenIwasyoung,
I'dlistentotheradio,
Waitingformyfavoritesongs,
WhentheyplayedI'dsingalong,
Itmademesmile,
……
白叶立在她身后看着她,她的身子仍有些消瘦,从背后看都看不出怀了身子。
她哼的曲调是:忆往昔,但却让他听不懂,像是用另一种语言唱出来的。
忽然,她轻叫了一声,随后转过了身子,他却看到她一脸惊喜。
“鱼枫,过来。”她招手。
他缓缓上前,她拉过他的手轻轻放在她腹上,她继续哼着歌儿:
EverySha-la-la-la,
EveryWo-o-wo-o,
Stillshines……
“你感受到了吗?”她抬头看他,双眼带着期望,他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木讷,很快恢复往日的清醒,却是有些奇异地盯着她的肚子,刚刚,从他手中传来的触感……
那是,她腹中的孩子,踢了他的掌心一下……他感到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像是,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吻了。
他,真的要当爹了吗?
落西看着他,只觉得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击中了。刚刚他的表情,那错愕的神情,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可是,却是幸福得让她想落泪。原来,有他在,是这么好的。
上一次怀孕,她一个人真的很辛苦。她很害怕,可是身边连一个安慰她的人都没有。小不点只是一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婆婆年纪大了,而且她也没有过孩子,爷爷就更别提了。
她唯一能倾诉的,只有病床上的一诺。一诺大多数时间都在昏迷中,偶尔才会睁开眼睛,她就那样每天絮絮叨叨地在他床前说着话。
“噢呜……”落西轻叫,腹中的婴儿又踢了她一下,“怎么这么调皮,呵呵。”她笑着看他,他的脸上早已恢复了冷清,依旧沉默不语。
落西敛了笑,他还是这样,仍是这样。她将覆在他手背上的手轻轻抬起来,放在自己上腹。
孩子出生了,他会喜欢吗?他,会好好对这个孩子吗?还是,会将对她的恨,转移到这个孩子身上……不,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定会好好对待她的孩子吧,就算他恨她,可是,这同时也是他的孩子啊……
她的孩子,可以平安出生吗?
落西犹豫间,白叶却轻轻从后面拥住了她,她心中一颤,他有多久没抱过她了。这数月以来,若非必要,他不会触碰到她。可是他现在,他真的在抱她……落西有些恍惚,生怕这只是一个梦,她,总是做这样的梦的。
他的怀抱,让她感到温暖安心,他的大手覆在她手背上,下巴轻轻抵在她头发上。落西忍不住将头在他胸前蹭了蹭,一如从前,二人皆是不语。
“主子。”墨诸立在门外,唤了他一声,打破了这份平静。
他轻轻放开她,转过身:“何事。”
墨诸看了一眼落西,却没有开口。白叶走了出去。
落西心一紧,是一诺吗?不然为什么要避着她?自那日船上一别,已经三个月过去了,一诺早已伤愈,洛时说如今只是软禁他而已。
落西鼻翼微微出了汗,她要去找洛时问下情况。
***
“怎么可能?”白叶有些发怒,他府内戒备森严,一个被穿了琵琶骨的人怎么可能从府中逃掉,定是有人相助。落西此次回来,不见了她之前带着的那个孩子,定是有人帮她照顾,想必也是这伙人救走了一诺。
忽然想到什么,他立刻出了天牢。
他推门而入,果然!他心一惊,喊道:“落西!”连她身边的暗人也一同失踪了!
“主子,夫人找到了。”暗人来禀,神色却有些不对劲。
落西被人从野外抱回来,下身出了不少血,神智已有些恍惚了。
初春寒凉,她却痛得满身大汗。
“小西,怎么回事!”洛时和女医都赶到了。
“我……我肚子好痛!”落西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是汗,“我的孩子……”
“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了?”洛时忙帮她把脉。
“一诺,一诺中了蛇毒,我帮他吸出了毒血……”落西抓住洛时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展开,里面是被她揉得有些烂的几片叶子,“这个……这个草能救他,我嚼烂了敷在他伤口上。”这个草是小尹给她的,她从未见过,她明知有诈,却不得不照做。
洛时接过草,已经有些辩不出了,他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有很重的血腥味,他惊道:“这是双生草,一丁点就能引起子宫强烈收缩。你如今腹中胎儿尚未成熟,只怕……”
“不!洛时,”落西紧紧抓住他的袖袍,“请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我求你……”她泪流满面,这是她和白叶的孩子。她怎会不知,白叶多想要这个孩子。而且,这个孩子是她的命啊,就是她的全部。
她的孩子,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出事呢……她明明草渣和草汁全都吐了出来,吐得口都干了。最多,最多只,只沾了一点点而已的……
很快,她便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