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怒道:“你又是何人?若不是神佛,凭何断我一族善恶生死?”但想想自己受他救命之恩,岂能出言不逊?话一脱口,不禁又感歉疚。
血寒道:“姐姐莫动怒,因果轮回,总有公道,你族人命运,本不为人左右。”
盘蜒不再争执,将那冰棺取下,细看阿道,那原先天蓝色皮肤,已被冻得雪白,更是呼吸全无,魂魄不存。
荒芜想:“是了,他们是为这位冰中女仙而来。”道:“我躲藏的那一山中,有一群无知山猿,将这仙女冰存,说她是天降吉兆。但腾角牙的人追来,将山猿全数杀死,擒我同时,也顺手将这女仙带走。我...我连累那群无辜山猿,真是该死。”
盘蜒心想:“这腾角牙一众,真是恶行累累,死不足惜。若叫我撞上,先偷偷除去,只叫这荒芜不知即可。”
血寒凝视冰棺,绕了一圈,道:“且瞧我将此冰棺融化,救她出来。”
荒芜奇道:“姑娘认得这位冰中女仙么?她...还活这么?”
血寒微笑道:“我与好哥哥,正是为救他媳妇儿而来。嗯,她身躯并未损毁,倒也有救。”
盘蜒眉头一扬,淡然道:“这位冰中人是我俩朋友,荒芜姑娘莫听她胡说。”又见血寒即将出手,道:“道长,小心轻重,莫如上次那般,闹得冰消物亡,白忙一场。”
血寒恼道:“俗话说,好人不揭短,你倒偏偏记得清楚!”话虽如此,终究不敢怠慢,探查许久,这才于关键处运功,一点点化开那冰棺,露出阿道俏丽面容。荒芜“啊”地一声,这才认出阿道,说:“她...她当年...是那位采奇姑娘的....妹妹,我曾见过她。”
盘蜒心想:“虽说是阿道主动找我寻仇,但她与采奇反目,终究因我而起。只是我已将这旧债,一股脑还清给那边的道儿,自是再无亏欠了。”
血寒一手按阿道额头,一手按阿道丹田,潜运神通,晶莹肌肤上透出汗水来。忽然间,阿道一声低呼,大声喘气,睁开眼,眼神惊恐万状,满脸病容。
盘蜒头皮一麻,明白发生何事:血寒将那边的道儿,心魂转移至这边躯体之中。两者本心念相通,方可互转。而血寒此举大耗功力,才能生效。
不过那边世上的道儿,只怕难活。
荒芜果然见死人活转,震惊异常,问道:“这位姑娘,竟有这等起死回生之能?”
血寒笑道:“贫道乃江湖人称妙手雪莲的雪冰寒郎中,荒芜姑娘难道未有耳闻?”
荒芜歉然道:“我孤陋寡闻,不曾听过姑娘名头,好生惭愧。”
阿道看看血寒,虚弱道:“小仙女?”又看清盘蜒,惊呼道:“你...你是...”
盘蜒抢上一步,握住她手掌,送入暖洋洋的真气,令她瞬时好转,他又道:“不错,我正是煞气书生吴奇,见姑娘落难,念在往昔交情,特来相救。”
阿道愣愣看着盘蜒,感受他掌中温度,百感交集,胸口震荡,哇地一声,哭道:“你...与我有什么交情?我恨你,我恨你,我...我死也不会放过你。”她被血寒施展神通,重回故乡,在那边却经历死去之苦,这由生到死,由死到生,令她悲喜交加,心情无片刻宁静。哭了一会儿,一口气转不过来,躺倒在血寒怀里。
荒芜心道:“看来这位冰中姑娘与这位吴奇先生恩恩怨怨,委实难以说清。那为何这位雪冰寒道长管吴奇叫做好哥哥?”殊不知这是血寒故意作弄盘蜒,才叫得格外亲密。
盘蜒横抱阿道,众人寻路上了河岸。黑荒草海中有阴魂不散的寒风,直侵人魂魄,与人头山、浮尸海颇有同妙,不过稍有不及。故而从古至今,极少有南方之人,冒险前往草原以北。只听说蛇伯城的人,由于临近此处,身有抗力,才有穿越大草原的壮举。
盘蜒要前往北方,自然一路往北。走的越远,荒芜神色越是惊恐,她道:“咱们万不可径直穿越草海,而当绕行至西域,不然再往北走百里,便有黑蛇出没了。”
盘蜒一凛,忙道:“那黑蛇已蔓延至草海了么?”
荒芜道:“我只是...听救我的山猿所说,多半假不了。”
血寒只对远古黑蛇之灾有所耳闻,虽古时十二神驱逐黑蛇广为传颂,但时隔太久,这传说也渐渐被世人淡忘,仅在荒僻部族中有所流传。她皱眉道:“那黑蛇厉害得紧么?比之魔猎如何?”
荒芜道:“一般的可怖,一般的万死一生。若是大规模蛇患,往往满城满国被灭。”
盘蜒道:“草原以北,比南边广大数倍,可谓付幅员辽阔,广袤无边。各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人异事,更是探索难穷....”
荒芜黯然道:“那是这蛇患、魔猎交替发生之前,咱们之所以听从万鬼吩咐,迁移至雪地中,只因灾祸无数,实在...过不下去了。”
盘蜒又道:“难道这北地妖族,竟全数葬身于蛇妖魔物之祸?”
荒芜摇头道:“我只听说在某些地方,不受蛇灾波及,可那也是迟早之事。这数十年来没听说那边消息,却不知现状怎样。”
再走不远,前方出现断崖谷地,往前一看,只见座座山脊,宛如巨剑,斜刺入云,其恢宏苍莽,任何言语皆难描其悲壮宏伟。
荒芜道:“此处叫涿鹿缘,听说轩辕、蚩尤曾在此大战,将地面翻起,苍天击落,无数将士惨死于斯。”
血寒沉吟说道:“难怪此处苍凉虚无,荒蛮宏远,身临其间,自觉宛如尘埃一般。”
盘蜒见三里外有一山洞,跳跃过去,三人轻功皆极为了得,虽在陡峭山壁,却如履平地。
到了洞中,阿道嘤咛一声,悠悠转醒,见自己躺在盘蜒身上,满脸通红,眼角含泪,使劲拧他一把。
盘蜒叹道:“姑娘醒来有气,在下理解,皮肉之苦,也算不得什么。”
阿道支起身子,气冲冲的说道:“姓...姓吴的,我千百次上你的当,积怨已深,我....和你没完!我...”
盘蜒道:“在下实不明白仍欠姑娘什么,也不知姑娘想如何补偿。”
阿道拿他衣袖,抹去眼泪,道:“我要...我要...你...”心念急转,想提一个极艰难之事,要他一辈子难以达成,那自己便可长久相伴,心安理得的向他讨债。
她迟疑半天,才道:“你骗了我五回,我要打你五千万拳,一天一拳,才能解气。”
血寒大声鼓掌,心中笑道:“这法子不错,欲盖弥彰,瞎子都看得穿你心思啦。”
盘蜒不禁微笑,道:“姑娘若真恨我,一剑便将我杀了。何须软绵绵的打上五千万拳?这样吧,你刺我五剑,随你刺哪儿,刺完之后,姑娘自便如何?”
阿道香汗直流,忙道:“第一,我这人...不想杀你,也不想拿剑刺你,以免见你那脏血;第二,我这拳头,可半点也不软绵绵,而是力道雄浑,催命夺魂的功夫;第三,我....恨你太深,非零零碎碎将你折磨一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怎能让你痛痛快快的了结?”
盘蜒闭目思索,不久笑道:“好,既然如此,还请姑娘赐拳。”
阿道兴冲冲的说:“那..你是答应...让我打五千万拳了?”
盘蜒心想:“我暂且留她在身边,待黑蛇、黑雨、师兄之事有了头绪,再孤身独行不迟。这姑娘随我来回两世,总算有缘,我稍赐恩惠于她,她便能收获无数好处。”于是点头道:“只是你那拳头,若气力不足,打在我身上,我连动都不动,时日便得缩短。一次无功,便减少十万拳,如五百拳无果,那咱俩的债便算两清了。”
阿道并未瞧见他真正出手,只道他仍是万仙破云的功力,而她自忖自己功力大增,全力一击,纵不能伤他,他岂能安坐不动?更何况自己可时时出手偷袭?于是笑道:“好啊,说定之后,无可反悔....”话未说完,猛然一拳击出,砰地一声,正中盘蜒胸口。
她这一拳出手极快极重,已全力以赴,可甫一击出,心头巨震,自己在异界修得的深厚功力竟急剧缩减,仅剩四成,而打中盘蜒,被他一层薄薄罡气弹开,效用全无。
阿道不敢相信,咬牙瞪眼,凝聚气力,过了片刻,再度挥拳,盘蜒仍照旧不动,反将阿道震得手臂酸麻。她出拳时功力聚集在一点,声势不强,荒芜也看不出两人功力深浅。
阿道慌乱起来,心中急躁,又呼呼打出十拳,一拳比一拳软弱,如何能动的了盘蜒?她遍体生寒,心想:“我...我只能再与他相处四百多天了?”鼻子一酸,又低头小声哭泣。
血寒嗔道:“吴奇,你真是混账,怎地不让让道儿姑娘?”
盘蜒轻笑一声,不言不语。阿道对他爱恨交加,却怨他不解风情,哭道:“我不要他让我,我这人没用,打完五百拳,我...我再也不想见他!”
盘蜒道:“姑娘不过拳术失灵,又何必哭的这般伤心?”
阿道遮掩道:“我...是为我功力衰退伤心,我好不容易...练成那高强武功,眼下这般疲软,真是...倒霉透顶啦。”
血寒心想:“本仙家比你更是不幸,一身功力,平常只使得出半成。紧要关头虽可全力施展,可只怕撑不过一个时辰。这是我自讨苦吃,我又该上哪儿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