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有许多事情想问我，但是请让我先冷静一下。”
从八角塔前离开，回到尽生特意为两人准备的房间后，江楼月几次三番想开口都被乔凡挡了回去，无奈只好跟在乔凡身后。
而乔凡连江楼月的脸都不敢看了。
他先前那番慷慨激昂的话成功堵住了公仪的嘴，顺带收获了尽生憋不住的笑，以及江楼月意味深长的眼神。
跟X光似的，都快把他给射穿了。但是天知道，先前那番话固然有他见不得江楼月被刁难的因素，但他绝对没有那种意思，要知道那是他的大剧台词——生于仙界死于凡间的天界仙君历经磨练，体味过七情，尝过七苦后，终于明白了何为人间，于是在诸天神魔前回护自己的伴侣。
他不过是在当时的场景下，念及江楼月一路上对自己的照拂，不满公仪那老头子蛮横，又想法一偏觉得自己对江楼月的感觉的变化挺像那仙君对人间的变化的，所以就想报答江楼月一发，但是怎么就把台词给背出来了呢？！还是他接到剧本之后情感最充沛的一次。
这尼玛怎么办，我该说什么？来搞基吧？让你特么背台词，让你特么背台词。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重逢竟然如此尴尬。
“楼月。”
乔凡挠了半天床帘，终于鼓足勇气转身。江楼月就坐在靠窗的矮几旁，带着白色护腕的手捏着一个小巧的茶杯，晃了晃，像是在看茶汤的色泽。
“嗯？”江楼月简单的应了一声，就着先前的姿势看向乔凡。
可能是江楼月“神兵天降”的感动和喜悦还余韵尚存，乔凡只觉得他转眼的那个弧度尤其勾人，几乎要解开他的衣带，立马就怂了，觉得自己的解释也说不出口了。
“那个……待会儿尽生的晚宴，没关系吗？你花了三天时间破鬼界大门，应当已经很累了吧，要不咱们不去了？”
“这点程度无妨。”江楼月放下茶杯，起身朝乔凡走了过去，直到他身前一步时才停了下来，“倒是你，我先前感觉到你似乎有危险，可是此处的人对你做了什么？”
论体格，乔凡和江楼月其实相差不大，但江楼月更高一点，此刻离得近了就像是要把乔凡给笼起来。乔凡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冷香，终于更真切的感受到了江楼月在身边这个事实，听见他问的话，心里一软，鼻子都差点酸了起来。
啊，真没用。他想，乔凡你好歹是个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人，怎么这么一点关心就忍不住了啊。
“没有没有，什么事也没有。”乔凡笑了起来。
“笑什么？”
“我开心。”乔凡望着江楼月，特别想猴似的蹿上去拥抱他，“楼月，你来找我我很开心。”
乔凡过去不擅长这么直白的说出想法，但此刻却觉得也没什么，江楼月是个你不说他就不管的人，况且情难自禁以下，过去那点别扭和无用的“自尊”算什么呢？
江楼月的眼神似乎有点错愕，像是不太习惯，这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些害羞，也让他看上去比初遇时更像一个人了。尽管乔凡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但发现了这一点后仍旧挺开心，这让他生出了一种“江楼月在自己这里是不一样”的感觉。
他突然觉得江楼月更可爱了。
“你先前与鬼王说的两人之间的约定是什么？”
片刻后，江楼月率先受不住那样的氛围，迅速收拾好了心情，转移开话题。
乔凡有些遗憾，但同时又因江楼月没再追究自己之前的话而感到庆幸，于是也正经起来，将尽生之前与自己的谈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江楼月。想起之前尽生说的江楼月会乐意解决永夜的理由，乔凡在传达的过程中一直注意着他的神色。江楼月听得很认真，印象中他只在和乔凡讨论云海下的风景时这么认真过。
他们依旧在鬼界的高楼之上，夜空被鬼市的灯火熏染成渐变的猩红，巨大的莲花烟火在昏沉的海天上炸开，庆典的乐声和嬉笑隐隐传来。乔凡日后常常想起那个身处鬼界的夜晚，先有鬼王尽生，后有夜君江楼月，他们眼中的执着仿佛在燃烧，又仿佛落满了某个破败寺庙的陈年香灰，隐隐透着融化在时空里的寂寞。
鬼王的晚宴虽说是临时起意，但却极其盛大，尽生、江楼月、乔凡三人并坐在主座，鬼臣散布两旁，当众铺满猩红的地毯，鬼市上表演唱曲儿的多了去了，随便拉几班过来都能表演上一整夜，因此十分热闹。
江楼月自乔凡传完话后就时不时露出沉思的模样，这会儿也被吸引了，说道：“鬼界与蜃楼界果然是有不同的。”
乔凡心想那是，他光看着江楼月端架子的时候的作风，就能猜出来蜃楼界的玄门节目是怎么构成的。八成像春晚，七成像西游记里天宫的仙子跳舞，一群老干部在后面“哈哈哈哈”捻须大笑。
看美女姐姐跳舞是很开心没错，但严肃的跳一晚上还是算了吧。
乔凡从自己面前的盘子上捡起一串丸子，放在江楼月面前：“尝尝？”不等江楼月拒绝，又说，“吃一口也行，上回的糕点我看你也吃了一口。”
江楼月果真就吃了一口。
在一旁看着他两人的尽生突然笑了一声，说道：“蜃楼界都说夜君不食五谷，现在看来，这谣言是不攻自破了。”
“还是说都是夜君夫人的功劳？喜欢一个人当真能为彼此改变良多。”
乔凡的笑容立马僵在了脸上，几乎听到了心脏石化碎掉的声音。
尽生你大爷！不就是在你面前秀了一下吗？！
他紧张的看向江楼月，后者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一见尽生如此，自己也来了劲，一把捞过乔凡，下巴似有若无的在乔凡的发旋上蹭了过去。
“夫人先前所言，我十分感动。情比金坚为一生之誓，断不会轻易改变。”
就说他没这么容易不计较啊啊啊啊啊啊！！！
乔凡的心里有成千上百个表情包在跳千手观音，偏偏面上还得端着，不能在这个时候给江楼月掉链子。
“佳人在怀，无美酒相伴怎么像话。”尽生说着，让人去拿了酒，“本王自然知道夜君不沾酒水，不过这回是桂花酒……放心，不是妖艳鬼姬的作品。前些日子本王去鬼市走了一趟，偶然见到了一户门口长着大桂花树的人家，夫妇两人似乎以酿酒为生，便让他们酿了桂花酒……如今夜君驾临，那酒也正好是开封的时候。”
尽生说话时是笑着的，看向江楼月的眼神似乎另有深意。
酒上来后，尽生给江楼月满上一杯，乔凡觉得那玩意儿甜的太腻，没要，但被江楼月强行从自己的杯子里分了半杯。
乔凡的脑子空白了一瞬：“你——”
“一半一半。”江楼月看着他说道，“你给了我一串小吃，我分你半杯酒。”
这家伙是突然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吗？
搞什么？
一本正经的撩人吗？
乔凡喝了那半杯酒后没多久就倒在了桌子上，江楼月似是早有所料，眼疾手快的伸手一挡，没让乔凡一头栽进菜里。江楼月换了个姿势，将乔凡半搂在了怀里，拨了拨他的头发，轻轻笑了一声。
尽生惊讶道：“夜君这是何意？”
江楼月搂着乔凡，拒绝了其他人要过来扶起乔凡的动作，看了尽生一眼，道：“鬼王特意提起桂花酒，难道不是有话要与本座说？”
“是这样不错。”尽生一手托腮，撑在桌上，另一只手端着烟枪在桌子上敲了敲，眼神玩味，“但夜君也不必大费周章让凡凡睡过去吧，不想让他知道直接让他离开便是了。”
“他会多想。”
乔凡的脑回路虽说不算太奇葩，但也算离奇，江楼月并不是很想看见乔凡的眼里有因不被信任而出现的失望情绪。
“也不算多大的事，他想听就让他听好了。”
“本座知道鬼王先前都与他说了些什么，但我希望此事到此为止。”
尽生心里微微一沉，心想莫非江楼月也与那些古板老旧的蜃楼界仙人一样，但面上还是带着笑容。
“为何？”
“他是云海人，来到此处原本就是意外，最初就是要回去的，这些事听多了只会让他徒增烦恼。”
尽生忽然觉得挺有意思，都说旁观者清，他与这两人接触过几次后，明显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浑然不像乔凡说的那么回事，他还当这两人就是普通的友人，或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但现在看来，也不全然是那么回事嘛。
“话是如此，但夜君当真以为永夜扩散一事能与凡凡脱得了干系？本王可是托他的福，此刻才能与你商讨此事，不说永夜因万年大战而起，万年大战又因云海而生……老夜君，你的父亲陨落前莫非就没有任何征兆？”
老夜君江容失踪前，玄门四家异象频生，多次出现了云海掠影。这是四家掌门人之间隐而不宣的秘密，尽生是怎么知道的？！若都是那创世仙君告诉他的，那创世仙君又究竟是何方神圣。
“夜君奔走四方，难道不是为了解决老夜君陨落前的遗愿？云海下频繁显现的海市蜃楼，不断扩散的永夜，普通民众乃至诸位仙君甚至逐渐习惯了永夜的存在……”
“历史在重演……”
“是，历史在重演。”尽生又替江楼月斟上一杯酒，“黑暗正在扩散，你我恰好生在此时，难道真要袖手旁观，直到蜃楼界覆灭的那一天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