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楼内少了琵琶声,在一段时日里让很多人不习惯。有市井之流说,二少承包了美人,小气得连琵琶都不让听了。
这样的言论在骆宅都被当成大风刮过去,而再过了一阵,调教出的新人出了,花琴娘这个名字,也被外界渐渐淡忘了。
郭琼玉端坐在梳妆台前,素着一张脸,画眉的黛石捏在手里,按在桌子上响起细碎裂响。她想起自己十多年抛头露面的卖笑生涯,记忆中在官宅里衣食无忧的童年生活已经存活在上辈子。她学了琵琶,又有天赋,在被老鸨调教一年后,作为童妓出来,放在船上卖艺不卖身。
琵琶让她成名,让她填饱了肚子,可只有郭琼玉自己知道,她有多厌恶手中那曾经赖以谋生的玩意儿。每一次坐在镜前涂抹的时候,每一次拨动琴弦的时候,她都很想抓起什么东西结束这狼狈不堪的一生。
后来她遇见了二少。
这个纨绔之名在外的浪子愿意替她赎身,并且告诉她,他也是要找卫常仁报仇的,那时她除了手中的琵琶,察觉还有这样一个男子可以给她依靠。是他让她活过来了。
所以她愿意为了他再入名花楼,愿意陪在卫常仁身边。本以为计划还要过几个月才能施行,没想到还有人想要卫常仁的命,她得以一诉家冤,完成任务提前退场。
这天地之大,她突然有些迷茫,卫常仁一倒,她却不知自己应该怎么活了。
二少没有放弃她,而是让她休息一阵。她自己也知道,经过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捱到仇人倒了,她长舒一口气的同时,数年间因心病所致的各种问题接踵而来,这一阵她几乎足不出户,只在后院湖畔散心,日常躺在卧榻上看两本书,或者就坐着发呆。
她用来发呆的时间最长,经常一坐就是一天。
在湖畔游走的时候,偶尔可以见到捧着账本的汀兰。这个看上去柔弱无比的白衣美人身上有股神奇的可以叫人安静下来的力量,她很愿意看见她。很多时候郭琼玉想过去找她说话,又怕她是个哑巴,而自己的思绪断断续续,张口也不知该说些个什么。
好不容易好了一点儿,她迫切需要一个聆听者。数年积怨难平,她必须要有一个人能听她说说话。很奇怪,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脑海中第一个闪现的人的脸,不是那张戴着银色面具救她出苦海的人,而是汀兰。
就在江默行走了之后的这天晚上,她没有提灯,就着庭院中放置的石灯走到了汀兰的院落。隔着院墙,那股含笑的芬芳几乎淡得闻不到了,她转到入口处,踏上台阶,屋内漆黑一片,借着石灯的光亮可以看见枝头几乎都是新冒出的嫩绿枝叶。
花已谢尽。
“二少,奉茶使卢隽瀚来访。”启叔的突然闯入打断了二少和阿阮之间的谈话。骆成威皱起眉头,“这个时候,他来作甚?”
卢隽瀚手里提着两大盒茶叶,自门口一路进来,轻车熟路仿佛自己家一样,见到迎出来的骆成威,他笑道,“我可不是白日来此的贵客,骆兄也需这么客气,亲自出来?”
骆成威亦不见白日时候宛若换了个人似的表现,轻巧接过卢隽瀚手中礼物,“卢兄也不是头一次来此了,怎么也学得这般客气?”
“我这可不是单为君逸山庄二少爷准备的了。”
骆成威见他神情,一把将他拉近了书房,启叔和阿阮留在门外,很有默契地关上了门窗。
“卢某此次来,是要恭喜骆兄的。”
“我哪儿来的喜?”骆成威满脸惊讶,同时心里念头迅速飞转。
自己要升职了?卫常仁的身体好了?上面那位有新的事情要交代了?还是,汀兰……
最后一个念头让他全身震了一震,自己还没有打算好怎么将汀兰送到楚承望身边,他自己寻来了?还是,这里头有别的什么事情,他不知道?
自从来了京城,卫常仁的事情发展迅速,出乎意料,然后自己又陷入一个新的谜里,答案还没找出来,身边却状况频出。一切仿佛都脱离了掌控,朝着一个更大,更未知的方向进行。
从君逸山庄出发时,他自信能把握命运,可是到了京城才发现,如果不依附一方,根本不能加入棋局,即便入了这局,也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推到了现在的位置,未来怎么走,如何才能完成心愿,将来形势如何,以往铺的线是否还有用,都是未知数。
想到这一切,骆成威就不自觉打颤。
那边厢卢隽瀚见骆成威魂不附体的样子,拿手在他面前用力一挥,“骆兄?骆兄!”
骆成威才从焦虑中清醒过来,“啊?”
卢隽瀚在他表情里怔愣了一下,“骆兄,你是不是混女人堆里混多了。”
“此话何意?”骆成威提高了音调,玳瑁扇在手心里敲啊敲。
卢隽瀚不理这些小动作,“你自己可能没发现,有时候你的某些举动,真的与女子很像。”
骆成威心中警铃大作,然而依旧面不改色,正经道,“卢兄,你这么说,分明欺负我发育不好。”
卢隽瀚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哈哈,倒是我忽略了这一层。此前听闻骆兄幼时顽皮,身体又弱,不像男子。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两人在书房闲扯了这一阵,卢隽瀚一敲桌子,“都忘了和你说正事了,我这么晚来可是为了向你贺喜的。”
“卢兄与我扯了这半天才想起来,想必不是什么大事吧?”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卢隽瀚刻意卖了个关子,“你们府的副管家,就是铜钱节那时候你在街上捡到的女乞丐吧?”
“是……怎么,事情和她有关?”
“嘿嘿嘿嘿,你们府上在丞相拜访之后,又出大事了,恭喜恭喜。”
骆成威没了耐性,一扇子捅过去,“快说!”
卢隽瀚示意骆成威附耳过来,“你家汀兰姑娘在外收账时,入了皇上的眼。”
骆成威手中扇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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