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隔着河岸人家,看见了定川桥一角。
林扶青方才还说了什么?二少易过容?
与骆成威这一段时间的相处,点点滴滴呈现在眼前:第一次见面的圆滑世故,王府花厅前的诧异神态,定川桥上的误会,栩栩如生的画像,他脸上的伤疤……
还有那双眼睛。
如果他易过容——“停!”
马车夫急忙拉紧马缰,回头看自己的主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就要往某个地方奔去,跑了两三步又停下,走回到自己面前,压低了声音道,“回王府。”
瀚奕殿的烛火还是昼夜不熄地亮着,楚承望走在前头,一手牢牢抓着身后白衣女子的手,慢慢行走在这由书架构成的迷宫中。
掌心里那只手的感觉还如从前一般,冰凉,缩成一团,并不展开。是她抗拒。
触感倒不再是往昔的柔滑,被火烧过的皮肤留下了疤,很粗糙。
楚承望用力握紧,脚步不自觉变快,像在逃避什么。
洛靖阳一路拿眼睛瞧着书架上的书籍,并不十分在意前方男人的动静,宽大的白色衣袖几乎垂到地面,她的身子因为毒药侵蚀的缘故,太瘦弱,撑不起衣裳。
走着走着,手上传来痛觉,她微微皱眉,提醒前方身着龙袍的人。他一头白发束在九旒冕内,如此看过去就不如往常他披散着头发时来得震撼了。
“疼。”她只说了一个字,不是撒娇,语气冰冷。
前方人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一步跨出了阴影,洛靖阳用力一甩胳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的同时,被人打横抱起,越过鱼缸和地上一溜座椅,那人直接将她放在龙椅一侧。
“朕有时想偷懒休息几日,毕竟每天总有那么多奏疏,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楚承望半开玩笑地说着,自己也坐下,手臂一揽,洛靖阳顺势倒在了他怀里。
她历来是没有什么挣扎的,不动她是那样,动了她也还是那样。楚承望低头瞥一眼她纤长睫毛底下,乌黑眼珠里透出的是一片空白,无甚波动的情绪。
楚承望翻开第一本奏疏,咽回叹息声。没关系,她自来是这样的,还能在怀里就好。
抖擞精神看了几本,怀中幽幽传来一句话,“你一定要骆成威死吗?”
洛靖阳仰头,看见的是楚承望的笑脸,“你就那么担心他?”
“你这副样子,很像当年让我给严铭指婚的时候。”
感觉她的脑袋贴着自己的胸膛蹭了蹭,而后身子骨更软了些,楚承望咬牙道,“洛靖阳,你一定要这样么?就为了骆成威?”
“我不是为他。”她的声音沾染上疲倦,自从吃了梁春回的药,夜间泡着药浴之后,她总犯困,不到两三个时辰就想睡觉。
“不要说你是为了朕,”楚承望取过朱笔,一笔下去才发现自己力道重了太多,“洛靖阳,你的借口全都是为了朕,可是你,并不爱朕。”
“这不是借口……如果是江默行……你现在手上的人根本不够对抗……”
她点着头,努力撑着说完这一句,挣扎着往外挪动身体,还是没能成功——下一刻,她的额头被一只大掌护住,没有撞上御案上刻着的雕花。
她的身子确实太瘦,夜里抱着她的时候,小小的,骨头硌得慌。他的叹息终于可以吐出来,慢慢收她入怀。
“当然要人,所以只要骆成威死了就行。君逸山庄的庄主,朕已着人和他通了信。”
白衣女子的呼吸逐渐均匀,这一句,却不知她听到了没有。
天医走回骆宅的时候,府中诸人各自忙碌,见到他,点一点头,打个招呼,好似平常一样。只是他孩童般的脸却越来越红,最后憋不住怒气,气势汹汹就往书房而去。
“二少!你出卖我!”
骆成威从桌上抬起头,“墙角偷听之人可不是我。”
“你你你……你分明是利用我的关系,好让林扶青回去告诉楚敬乾,你和大将军有关系!”
“不错,小孩子挺聪明的。”
“我的年纪可比你大。”
骆成威点点头,“确实,整个京城都知道,老不死的。”
天医好不容易消下去的脸一下又涨红起来,“那不过是我与师——扶青的玩笑话罢了!”
好在骆成威并不怎么在意他的字眼,而是低头继续捣鼓着什么。
天医本来想走的,还是没忍住他的好奇,“你在做什么?”
“我得把启叔叫来,与他好好商议商议在京城的事情。卢隽瀚方才带来了他的茶,和上面那位的话,他要我后日启程去往西南苍州,调查当年叛乱的事情。”
天医正想追问,不防身后领子被人一把拎起,向后拽了一下,“你都多大了,还玩失踪和吵嘴这一套?平常叫我少计较的人是谁?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不会做了呢?”
想都不用想,能有这种语气和他说话的,普天之下找不出第二个来。
“阿阮,我的生气和你的生气不一样,你生气起来是惊天动地的,我顶多滚过两声雷就算了。”天医讪笑着,朝骆成威使眼色。
他和阿阮向来不对盘,不仅仅是因为双方脾气不对盘,更有一桩旧事在里头。
当年天医刚入君逸山庄时,阿阮也才从皇宫里的侍女变成平民女子,两个人自洛靖阳出事后就再没遇见过,如今重聚在一处,自然免不了互相寒暄一番。
只是阿阮给天医的是真心实意的高兴与问候,而天医给阿阮的,是一颗会使人在三天之内腹泻不停的毒药。
天医告诉阿阮这药能排毒养颜,令人容光焕发。
三天过后,阿阮对天医就没有丝毫心软了。
阿阮身后,跟进来的是启叔。
“不用关窗,谨娘在外头看着,一切无异。要怎样,请二少说吧。”
骆成威深吸一口气,“距离立夏节不远了,可是今年我怕是不能和你们一起过了,也可能,以后都不能和你们一起过了。”
底下一片静默。
“卢隽瀚带来了他的意思,要我往西南苍州一趟,协助荆王查清当年叛乱事件真相。到了那儿后,我会联系在那边的人。京城这里,一切照旧。我不会从这里带走任何一个人。”
阿阮率先出声阻止,“不行!他们不去都可以,但我要跟在你身边!”
骆成威看着她,“阿阮,我走以后,你和启叔就要多辛苦些了。因为此去,我可能会死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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