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启告退时神色少有的肃然,“二少,我们会等着你平安归来。”
“若等不到,就按我说的做。”骆成威笑着,仿佛这时候就已经离别了似的。他不允许自己的表情在此时太过难看,毕竟如果琅华王朝最尊贵的男人铁了心要他死,他也不得不先上路。
西南苍州之行既然荆王殿下是秘密前往,那自己这个被要求同行的君逸山庄二少被悄无声息丢弃在半路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那里还是暗门老巢,是幕后之人最有可能被牵出的地方,如果有机会,此人一定会出手阻拦。此去危险重重,能不能有命撑到真相大白的那天,他说不准。
“另外,这件事,不要告诉琼玉。”启叔正要跨过屋门,听到这句,回身又对骆成威鞠了一躬,“是。”
她受了太多苦,好不容易解脱了,不能再拉她趟这趟浑水。
启叔走了不到一刻,又捧着一封信进来。骆成威正倚在椅子上想着还有无落下的事情,看到启叔,又看到那信封上的字,神色登时就变了。
“他哥哥会叫人传信给我,他竟是不加掩饰就杀过来了么?”骆成威用冷笑克制着心底突然升起的慌乱,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二少,荆王对你说了什么?”
骆成威的眉毛皱到一处,“他要我即刻去他王府一趟,有要事相商。”
启叔亮出了武器,“二少,我们同你一起去。”
“他指明了,要我一个人独身前往。”骆成威的手抚上面具,每当心中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都会做这个动作。
此前风平浪静,除了在刑部大牢冲撞了他一次,除了给他看了伤疤,除了让林扶青看到天医在他这里,除了……让林扶青知道自己易了容,中过九曲寒毒。
“不用另外带人,启叔,我一个人去。”
“二少……”
罗启看着骆成威从座位上起身,身影往外飘去,脚步有些虚。他不由得要跟着二少走,却被他出手制止了。
“我知道他想确认什么了。”
骆成威脚步不稳,语气却很肯定。
从西市到北市,还有一段距离。骆成威坐在马车内,告诉自己要冷静。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不是要寻求庇护吗?如果把楚敬乾拉到自己这边,最起码能保住性命。
尽管一直要自己别怂,他仍然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
马车从西市出来的时候,已经有晚霞蔓延在天空中。当他自荆王府大门外下了马车的那一刻,残阳似血。
一片通红的光晕里,他看见楚叔亲自带着人出来,站在门口迎接他。
“殿下在府中等候您许久了。”楚叔弯着腰低着头,看不清此刻神情,骆成威却觉得心底那股发毛的感觉越发强烈,他抽出玳瑁扇握在掌心,“有劳管家带路。”
在前方,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这条路上的茶花都已纷纷开到尽头,每行三四步,就有一整朵“啪嗒”一声掉下来。
它凋零得如此决绝,也是萧景烟喜爱它的原因,可萧景烟,从来就没能真正做到过。
楚叔的脚步停在那一座门扉紧锁的院落前面,斑驳的院门被重新上漆,呈现出焕然一新的样貌。
楚叔伸手推开了那扇门,骆成威握紧扇子,看着萧景烟的前世过往在眼前缓缓展开。
院内是种植了梨树的,现下凄清白花已经落尽,枝头新绿繁茂,脚下青草没过鞋面,一切都是富有生机的样子。
那个人就立在那栋两层高的小木屋下,看着身穿蓝衣的自己走近。
为什么他嘴角含笑?为什么他看见自己来了,也不打招呼,只管自己往屋里走?
管不了那么多,他现在没有力气去管别的事情。这座院子的记忆太深刻,当年的萧景烟如何充满期待的将它建起来,回报给她的就是成倍的失望与心痛。
他有青梅竹马又为何答应娶她?
既然娶了为何又瞒着她不让她知道自己原来是个第三者?
他的深情从来是给别人的,可笑当年的萧景烟把他额外分给自己的一点点好奉若圣旨,在被伤害之后依然惦记了这么多年,太傻,太傻。
在江绮蓉拿出那张奏疏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可笑到何种地步。现在想来也还是觉得自己傻,不是傻在痴心错付,是傻在什么都自己背了。
三个人的纠缠,为什么被指责的只有她呢?那一路爬行的经历,足够她恨上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一辈子。
那抹青衣在前尘中飘远了,她要追上他,她不甘心。
骆成威的脚步在变走为跑的时候及时刹住,脸上的银色面具在泪水下来的那一刻凸显出存在,然而已经来不及。他从回忆中抽身,清醒过来只用了一瞬,旋即陷入更大的震撼中。
以为已经死去的萧景烟在身体里叫嚣,是风车!满屋子蓝色的风车!
骆成威无法闭上眼睛,从心底深处涌现出的绝望和无力死死拖着他往那青衣男子站着的地方走过去。
他要自己画的那幅画还历历在目,萧景烟仰头看烟花的时候寄托了多少天真喜悦,自己统统都记得。
那年铜钱节的烟花比三年后的绚烂太多。她从北市一路跑到定川桥,顺着逐水而下的花灯向上追寻,全然不顾身后王府仆婢皱着眉提醒她注意仪态的声音。
萧景烟只是很欢快地跑着,想看看在二十一世纪见过的烟花与在这个从未被历史记载过的王朝的烟花有何不同。她的身体属于这个时空,但她的灵魂不是。
于是这个缺心眼儿的姑娘不知在这里,出嫁就应该避嫌,一身少妇装扮跑到了男女情人彼此约会的定川桥边。
那一抹愤然离去的红衣背影她还来不及见到,只看到自己的夫君站在花树下望着某个方向出神,她于是问他,“咦?你为何也在这里?”
不等他回答,她转头看了看四周,绕到他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不知道她是不是瞎子才没有注意到自己夫君眼底正在酝酿的情绪,她只是舒展了手臂,漫天烟花就在那一刻全数绽开,“我说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呢。”
她回身朝他一笑,“很美吧?”
“王爷……为何要折这么多蓝色的风车?”第一次提醒萧景烟的是二少的银色面具,第二次提醒她的是被九曲寒毒弄哑了的嗓子。
满屋子蓝色彩纸折成的风车随着屋外游走进来的风转动着,那个身着青衣的男子站在她对面,仿佛站在传说中忘川河的彼岸,隔着奈何桥轻轻问她,“那你呢?为何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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