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颜卿一回临江胡同, 还未等进门, 便叫姚四郎给堵在了门口,他手脚甚是利落, 一勾一带便把人给推倒了墙角去, 姚颜卿一怔,还来不及问是怎回事,便听姚四郎道:“宣平侯夫人来了, 正在里面等着你呢!”
姚颜卿远山似的长眉轻轻一挑,觉得有些意思, 打五姐住到临江胡同这边来,许家来人前后加起来也不过三次, 还得算上许四郎亲自来的那一会, 如今怎得就坐不住了,竟让宣平侯夫人亲自来了。
“既是在等我,怎得四哥还把我拦在这。”姚颜卿笑眯眯的说道, 伸手一挡, 架开了姚四郎的手,提步便要进院。
姚四郎把他一拉, 低声道:“我瞧着那老太太可不是个好热的, 人家还带了帮手来, 没得你进去在吃亏了。”
姚颜卿笑问道:“她带了何人来?”
姚四郎嘴一撇:“宣平侯世子和许四郎都来了,人家行伍起家, 就你这小身板可不够人家一个手指头推的。”
姚颜卿一掸无一丝皱褶的长摆, 笑道:“上阵父子兵, 打虎亲兄弟,他们许家来了两兄弟,咱们姚家不也有两兄弟在,有何可惧。”说罢,拿眼上下扫了姚四郎一眼,打趣笑道:“我不够许家人一个手指头推的,我瞧着四哥身强力壮,可还能抵挡一二。”
姚四郎见他竟有闲心拿他来打趣,急的一跺脚:“这都什么时候了,我瞧着宣平侯府那家子的架势可不单单是来接五妹妹回府的,看着倒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在。”
姚颜卿微微一笑,声音清亮,琅琅动听:“来的正好,他们不来我还准备到宣平侯府拜访呢!”说完,抬步便走。
姚四郎怕三娘子吃了宣平侯夫人的亏,叫她躲在了院子里,自己作陪,依旧如登宣平侯府门那一日一般,一问三摇头,许大郎何曾见过这样的装傻充愣的主,一时间拿他也无可奈何,只能耐着性子等着姚颜卿归府。
姚颜卿进了大堂便抬手一供,两家人是亲家,自是不能论官职高低,只是他年少,这一礼却是该有的,随后又与宣平侯夫人问了安。
许大郎眼睛一亮,亦起身回礼,笑道:“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五郎好不厚道,叫我吃了一肚子的茶。”
姚颜卿哈哈一笑,口中赔罪,随后吩咐人下去布膳。
宣平侯夫人眯着眼睛打量着姚颜卿,轻轻一哼,道了一句:“不必如此麻烦,这一顿饭不吃也罢,你兄长适才说做不得你们三房的主,如今既你已归家了,我便长话短说,也叫你做一回主。”
许大郎回头看了宣平侯夫人一眼,有些不赞同的递了一个眼色过去,来时宣平侯曾再三嘱咐,言语间叫他们客气一些,莫要开罪了姚颜卿,这小子不是个吃素的,才进翰林院几天就得了圣人的青睐,虽说宣平侯府不至于惧他,可也没必要得罪了他,毕竟两家还是亲家,以后总是要往来的。
宣平侯夫人在儿女面前说一不二惯了,哪里会管许大郎赞不赞同,张嘴便道:“你姚家的姑娘尊贵,三催四请都不肯归家来,如今我这婆母的亲自来接人,她总要给我几分薄面吧!还劳烦四郎君把人给请出来,天色也不晚了,我们也不在此叨扰了。”
姚颜卿慢条斯理的落座,手微微一抬,便有小厮奉了茶过来,他先是呷了一口,才笑眯眯的说道:“伯母说的话怎叫人听不大懂,贵府何时三催四请过?莫不是指五姐夫送那两个小丫鬟来的日子吧!”
“何必与我装糊涂,我府上大管家倒是厚着脸皮来了,可你们姚家门槛太高,倒叫他无功而返,如今我这老婆子厚颜过来接人,你莫不是连这个面子都不肯给?”宣平侯夫人冷笑一声。
姚颜卿淡淡一笑:“伯母这话说的,您的面子我焉能不给。”
宣平侯夫人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却不想姚颜卿话锋一转,挑眉冷笑:“不过我姚家的面子也不是任人踩在脚下的,我知宣平侯府门第高贵,我姚家原是高攀不起,阴错阳差成就了这段姻缘,五姐夫有所不满也是难免的,待我五姐冷淡一些我姚家也无话可说,只是却也不该欺人太甚,放纵府上的奴才都敢轻贱我五姐。”
“放肆。”宣平侯夫人厉喝一声,她这辈子何曾被人如此顶撞过。
许大郎和许四郎亦有所不满的看着姚颜卿,眼中带着指责,怎能与长辈如此说话,实在是有失礼数。
姚颜卿嘴角轻轻一勾:“伯母何必动怒,晚辈也不过是说出实情罢了。”
宣平侯夫人目光森然的望着姚颜卿,身子微微朝前一倾,冷声道:“这就是姚家的教养,我今儿总算是见识到了,你姚家家大业大,姑娘都是金尊玉贵长大的,受不得委屈,既如此,怎么不留在家中做一辈子的姑娘,这样的儿媳妇我们宣平侯可伺候不起。”
宣平侯夫人拿这样的话威胁姚颜卿,不过是想让他退让一步,叫她接了三娘子回府去,免得再叫人瞧了笑话,若不是几个儿媳妇娘家都传出了风言风语,她也不会亲自过府来接人,谁晓得这姚家人当真是给脸不要,还拿捏起了架子来。
姚颜卿把玩着手上通体润透的白玉盖碗,他手指净白纤长,搭在盖碗的壁沿上几乎和白玉融为一体,叫人分不清是他的手更白些还是软玉更润透一些。
“伯母的话可当真?”半响后,姚颜卿薄薄的唇勾了起来,笑意微冷。
宣平侯夫人讥讽一笑,未等开口,许大郎便急急的开口道:“不过是一句气话,五郎怎可当真,弟妹在我们府上是受了一些委屈,可自来居家过日子,哪有一点委屈都不受的,便是我们做儿女的,长辈有所训斥不也同样顺从。”
“不知世子夫人可也曾受过这些委屈?”姚颜卿把手上的盖碗轻轻一撂,挑眉反问道。
许大郎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说道:“如我所说,这哪里算得上什么委屈。”
“世子妃果然是至孝之人。”姚颜卿淡淡一笑,转瞬却讥讽道:“只是还请世子为我解惑,不知克扣儿媳嫁妆是京中的风俗还是宣平侯的惯例?”
此话一出,许大郎脸上便是一红,呐呐无言,在没脸开口了。
宣平侯夫人哪里想到姚颜卿连这点情面都不留了,既恼且恨,便冷笑道:“商贾就是商贾,一味只知金银俗物,我宣平侯府是何等人家,岂会作出这样的事来,你上下嘴唇一碰倒是说的轻敲,你且叫了华娘来,我倒是要问问她,我何时克扣了她的陪嫁。”宣平侯夫人知三娘子是个软弱性子,才敢叫她来当庭对峙,是笃定她不敢胡言乱语。
“母亲,别说了。”许四郎轻轻拉了拉宣平侯夫人的袖子,脸色通红,实在觉得有些没脸见人,恨不得以袖掩面遁走。
“您既然如此看不上我姚家,何不叫令郎写下和离书,自此一别两宽,各自婚嫁再不相干。”姚颜卿怒极反笑,冷言相激。
宣平侯夫人不曾想姚颜卿竟这般油盐不进,实在狂妄至极,只是她便是不中意三娘子,也断然不会叫儿子和离,且不说宣平侯府几辈子加起来也不曾出过这样的丑事,便是冲着姚家每年送来的银钱,她也断然割舍不下。
“竖子狂妄,我且不与你说,你不过是华娘的弟弟,焉能做得了她的主。”
姚四郎忍了半响,终究是忍不下去了,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喝声道:“我说你个老太太,我家五郎竟你年迈,不与你一般见识,你倒是越发的嘴上不饶人了,你叫我妹妹来想做什么,莫不是还想当着我们的面欺负她不成?若舍不得我姚家的银子只管直说,没得用了我家的银子还嫌了金银是俗物的道理,你这也太不讲理了些。”
“放肆。”宣平侯夫人气的直发抖,姚家一个两个竟都敢如此顶撞于她,她当初说什么来着,商贾之家做不得亲,都是个没有规矩上不了台面的。
“母亲,咱们先走吧!”许大郎既怒又羞,却也知姚家人的话不假,母亲是克扣了四弟妹的嫁妆,只这一点,就叫他们在姚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姚颜卿轻笑一声:“四哥说的什么话,宣平侯府是什么样的门第,瞧了银子一眼都怕脏了娇贵的眼来,哪里会舍不得五姐的陪嫁。”说完,姚颜卿冲宣平侯夫人微微一笑:“不过若府上真的手头紧,也不急于一时还五姐的嫁妆,等我派人点清楚后,府上打下一个欠条来,等手头方便了在还也不迟。”
话以自此,宣平侯夫人焉能在此时退后一步,她一退,失的便是整个宣平侯府的颜面,强撑着露出一个冷笑来,阴冷的目光在姚颜卿脸上扫过:“你可知说出的话便没有反悔的余地。”
姚颜卿微微一笑:“我姚颜卿说出的话从不收回。”说罢,比了一个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