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颜卿怕许家人的到来叫三娘子心里不安, 叫大厨房的人炖了一盅血燕, 又置上几样小菜亲自送到绿兮阁去,香冬见到姚颜卿忙福了福身子, 接过他手上的食盒, 把他迎了进来。
三娘子瞧见姚颜卿忙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见他身上衣衫齐整,束发为乱, 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旁的不怕, 就怕许家人是行伍出身,一言不合在与姚颜卿动起手来, 她弟弟是个读书人, 哪里禁得住他们的粗手粗脚。
姚颜卿含笑任由她打量,见她面上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忍不住轻笑一声, 道:“五姐先来用些饭, 有什么事咱们一会在细说。”
三娘子哪里有胃口,她总怕因自己的事叫姚颜卿得罪了宣平侯府, 忙道:“我刚刚吃了些糕点, 眼下也不饿, 你可有用过饭?”
姚颜卿一撩长袍,懒懒的靠在软榻上坐着, 笑道:“回来时在徐太傅府上用了一些。”说着, 吩咐了香冬把食盒里的饭菜端了出来, 笑眯眯的说道:“在别人家用饭总归不能敞开了肚子吃,五姐陪我在吃些,咱们边吃边说。”
三娘子哪里能不明白姚颜卿的好意,轻轻点了下头,叫香冬把小几搬到了榻上,与姚颜卿相对而坐。
小几上置了六样小菜,三素三荤,外加一盅火腿鲜笋汤,三娘子没叫香冬上前伺候,自己给姚颜卿舀了一碗汤晾着,随后夹了一筷子的酸辣牛肉丝放到青花缠枝莲花的小碟子里,递了过去。
姚颜卿象征的动了动筷子,之后便舀着火腿鲜笋汤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三娘子也没有什么胃口,动了几筷子的素菜,喝了一碗热汤便叫香冬把菜都撤了下去,之后眼巴巴的瞧着姚颜卿。
姚颜卿笑了一声,端着盖碗呷了口香茶,催着三娘子把燕窝粥喝了,之后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五姐莫要担心,依我说宣平侯府不回也罢,那样的人家还有什么可值得流连的,现在无牵无挂的离开总比将来拖儿带女要强,日后也与宣平侯府再无牵扯。”
三娘子一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自不是舍不得许四郎,如五郎说的,那样的人家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她虽长在商户,可家里长辈哪个待她不是如珠如宝,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只是宣平侯府乃是高门大族,亲友遍布京城,她若是给了宣平侯府没脸,谁知他们会不会报复到姚家和五郎身上。
姚颜卿瞧着三娘子的神色,不用做想也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心下一叹,脸上却带出几许笑意,温声道:“我说五姐不必担心这话自不是哄你,有一个好消息我倒是忘了与你说,今儿一早圣人宣了我进宫,说来也是我运气好,碰巧也遇见了三皇子有事进宫,圣人便也叫我一道听了几耳朵,问了我话,想是我才德兼备入了圣人的眼,便叫我与三皇子打个下手,一道审查户部贪污一案。”
“哪有人这般夸自己的,好不害臊。”三娘子嗔他一句,脸上却是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姚颜卿见三娘子脸上露了笑,便继续道:“我知五姐的担心,虽说宣平侯府门第比咱们姚家高贵,可咱们也不必惧他,这么多年来咱们姚家走的也不是他宣平侯府的路子,再者,我是文臣,徐家是行伍起家,便是想在朝堂上与我下绊子他也无处着手。”说道这,姚颜卿突然把声音压低,与三娘子道:“这次户部贪污案牵连甚广,许家二郎君在户部任主事一职,说不得此事就要牵连到他的头上去,五姐仔细想想,你若是继续留在许家,若此事真牵连到许二郎君的身上,许四郎来若来托我,我到时应是不应?不应,你在许家如何自处,少不得又要受宣平侯夫人的埋怨,我若应下,你想我刚刚入仕,便敢与人开了后门,圣人可能轻饶了我。”
三娘子别的不怕,就怕她的事牵连到姚家和姚颜卿的身上,此时听姚颜卿这般说,一时间倒是半信半疑,低声问道:“你莫不拿话来哄我吧!”
姚颜卿浅浅一笑:“怎会,这样大的事我怎可能胡诌,五姐既没有留恋许家,那这桩事咱们就说准了,你只管安心在府里住着,明个儿一早我便叫四哥去宣平侯府要和离书来,自此与那许四郎一刀两断,再不相干。”
三娘子略有迟疑的点了下头,想了下,说道:“让四哥还是客气一些的好,虽依着你的意思说许家不能在朝堂上拿你如何,可他们的人家亲友遍地,说想寻你麻烦实在是防不胜防,咱们宁可退让一步,吃了一时的亏,也别叫他们记恨上你。”
姚颜卿当即便笑道:“五姐只管放心便是好了,这件事我保准办的漂漂亮亮的。”心里却道,只这和离一事必是叫宣平侯府记恨上姚家,哪里还有退让的余地,若不叫宣平侯府吃一个大亏,他们焉能长些记性。
姚颜卿处事三娘子自是一百个放心的,她这弟弟不比她是个愚笨不开窍的,自小便是人见人夸,最是有出息不过了,只恨自己是个扶不上墙的,事事都要拖累他一等,当真是没个做姐姐的模样。
三娘子进京后性子便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想着因自己之故拖累了姚家老小便忍不住红了眼睛,姚颜卿见状免不得柔声劝慰了她一番,直把人哄的破涕为笑,这才放心离了绿兮阁去。
他转身出了绿兮阁,便回了昆玉轩,姚四郎与他同住一个院子,眼下正在书房里等着他,见他归来,便急急的问道:“五妹妹是个什么意思?”今日可算是把宣平侯府得罪透了,他倒是没有所谓,就怕五妹妹舍不得许四郎那个小白脸。
姚颜卿哈哈一笑:“自是由着咱们做主了,我这明个儿一早得到户部去一遭,宣平侯府的事还得劳烦四郎走一趟,和许四郎要来和离书,叫下人清点好嫁妆,缺了什么只管记下来,许家人若不肯还,便叫他们写个欠条按个手印,等我得空了在去和他们讨要。”
姚四郎嘴张了张,这讨债的事他可没有三哥擅长。
“许家人要是不承认呢?”
姚颜卿冷笑一声,起身走到书柜旁,从第三个格子中拿出一本《大学》,那书封面倒是与普通的书本无异,内里却有乾坤,姚颜卿上手一番,里面整整齐齐的夹着一沓单子。
“不承认?一笔笔都记着账呢!这几年咱们拿一年没有给五姐送东西来,一码归一码,给他许家的咱们认了,给五姐的东西他们都得给吐出来。”姚颜卿把单子拍在了桌案上,光三娘子当年的陪嫁单子就有十五张之多,每年姚家指名道姓送给三娘子的东西每年都写满了三张单子,这四年下来,前前后后加起来,算上三娘子的陪嫁,单子足足有三十张,也够叫宣平侯府肉痛的了。
姚四郎嘴巴张的大大的,哪里想到姚颜卿准备竟这样充分,吭哧了半响,问道:“这些你是打哪来的?”
“叫人从二伯母那要来的,我早前叫人快马加鞭回了广陵,嗯,那时候四哥估摸刚上了船。”姚颜卿摸着下巴笑眯眯的说道。
“你不是一早就想着要五妹妹和离吧!”姚四郎瞧着姚颜卿,怎么想都觉得他打着这个主意。
姚颜卿轻笑一声:“那样的人家哪里配的上五姐,原我想着等殿试后在与宣平侯府计较,谁晓得四郎进了京,如今我倒是放得开手了。”说着,玩笑似的轻轻一揖:“五姐的事就劳烦四哥了。”
姚四郎呸他一声:“自家兄妹,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没得叫我再听了这样的话,明儿个你只管放心就是了,既这单子全乎,我保准叫宣平侯府把东西都吐出来,你只管安心做你的事,咱们姚家的门楣可都指望你振兴呢!”
姚四郎虽在做学问一事上不开窍,人也不够机敏,却也懂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道理,有学问的人才能做官,做了官才能叫人高看了一眼,他们姚家当年出了三叔这样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可谓是叫姚家一时风光无两,谁晓得三叔命不大好,竟早早的去了,好在还有五郎,是个能读书的,如今亦光耀了姚家门楣,是以姚四郎自不愿叫他在闲事是操心,只管稳稳当当的做个官老爷,也叫姚家有光。
“如此,一切都都拜托四哥了,只一点,四哥且记清了,不管宣平侯府的人说什么,软的也好,硬的也罢,便是抬出福成长公主来你也不可松口,只叫许四郎写下和离书,此后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虽说今日宣平侯夫人说了重话,可难保一回府就生了悔意,宣平侯府其它人如何他不知,可宣平侯夫人却是掉进了钱眼里,若不然岂能做出克扣儿媳妇嫁妆这样令人不耻的事来,姚颜卿不用想,也知宣平侯夫人不会甘心吐出这大笔的钱财来,明个儿他四哥过去,宣平侯夫人怕是会连哄带吓,叫了同辈人来哄他四哥,再由着长辈出面震慑,最后抬出福成长公主,唬得四哥没个主意,到时就如了他们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