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第一女官四破茧成蝶
第三节三激李太后下
七
皇帝差人将翊坤宫剩余的凤梨都取了来,万长义亲自带着东西来,顺便就带来了四皇子感染风寒的消息。
一句话就令得太后眉头深颦,满心的牵挂心疼当即显露无遗。当即便要打发了李晓忠过去,万长义道:“已经瞧过了。”太后哦了声,又吩咐龙珠去瞧,细细嘱咐,下赐见厚,关切甚周。虽因种种原因,她十分不喜甄贵妃,对三皇子也多存芥蒂,但对这个孙子却是真心疼爱,十分喜欢的。
皇帝面沉似水。待太后音落,冷着脸对万长义哼了一句:“嗯!亏得她还知道请太医!”虽始终没说一句太医如何的话,甚至也没有瞧李晓忠一眼,却只这周身冷肃的强压,也就足够他局促惶恐。待皇帝斥完,忙忙的跪地,叩头谢罪,唯唯诺诺。
皇帝随意的摆了摆手,神色间却传达出一个准确无误的信息,那就是对甄氏十分见责。一时贵妃企图借孩子邀宠,却适得其反,再次惹得皇帝不满的消息在阖宫传开。
欢喜者多,忧愁者少。宫娥三千,选侍妃嫔,都兴高采烈,跃跃欲试。连因宫女高兴获罪一事受了冷落的常妃,都高兴地从床上一蹦而起,原作了无情无绪早入眠的觉也不睡了,哗啦吵的将那锁进柜子里许久的彩妆袅裙都捡了出来,兴奋的叫宫人替她选装扮,“哎呀!该!让她得意忘形,以为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有恃无恐!就她有个孩子不成!活该!哈哈哈,来,给本宫瞧瞧,这件怎么样?”
常妃是个直肠子,看什么是什么,皇后却不会听风就是雨。她叹了一声,“当娘的哪有愿意孩子生病的!最急的是贵妃妹妹。”吩咐了秋姑姑赶紧过去问候,打发了御膳房在英华殿小厨房加派人手,多添财务等。
待皇帝面色稍霁,才重新开始解释,“说起这凤梨的来历,有个由头。头两年,家下一个租铺子的商户准备返回福建,来交割手拢的店铺文书时,带了十来个到家。说是知道家父一贯喜欢闹甜带凉之物,给他尝个鲜的。家父一吃就叫绝,要买。那人才说是从大弯(台湾旧称的一种)那里弄到的。又说此物是舶来品,远途靡贵不说,听闻在大弯那边种植成功的极少,是真正的稀罕物,有价无市。这么一来,遂就罢了。
谁想今年夏天,家兄一位在国子监肄业的朋友回贵州老家,在那边偶然间竟得了一户种此物的农庄,因高价买了几箱。书信未发,正好贵州巡抚叶梦熊有车马来往京师,因托亲靠相求在他家营生,就求了。叶巡抚便叫千里迢迢带了来。
妾身听家兄来信儿提及,样子确实有两种,黄皮的少一些,家兄便只将数量多的绿皮果儿合拢了几箱子送了进宫。东西不多,遂臣妾只备了两宫太后和皇上与贵妃妹妹的略略,没有太张扬。各处都一模一样的,臣妾亲自看过。此物长得跟个蛤蟆似的,皴皮厚怪,想来,南便门那头接送的太监都验收过的,又有记录可查,该能记得。可以一查。”
“国子监肄业的,是举监还是荫监?今年夏天,是八月前还是八月后?”皇帝虽然敏感的抓住了皇后话中的埋藏的重点,但口气却缓了许多。
“这个,臣妾回头问问家兄再回您。”
皇帝瞧了皇后一眼,阖了目,一笑,似乎随意的调侃,“八月十五,谢家进贡的缂丝屏风见毒,皇后应该记得很清楚才对啊?怎么会不记得了呢?”
——八月十五,皇后受那是牵连禁足。申万年带着朝臣力保她无辜,在御书房,君臣第一次商议皇长子出阁读书的事。气氛平静中压抑着暴风骤雨,阴沉晦涩的拉开了君臣斗法的序幕。“皇后不记得了,朕可记得。”
皇后的心跳不由快了两分,只脸上却显得愈发镇定自若,恭肃认真,仿佛听不出一丝嘲讽之意,仔细的想了想,微微摇头道:“自然是十五前,这个确定的。大约五六月间吗?臣妾没注意。问问就知道了。”口气中的意思是,我只记得大概,回答您却是要分毫不差才行。
皇帝笑了,道:“不必问。”挣开一双电目,“朕只是觉得巧罢了。”心中暗讽道:若是你兄长王琅介绍此人到叶梦熊家里做事的,怕很快就有人告诉朕啦!岂用得着朕去问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
嘴不说心里的话,皇上只问那凤梨:“那东西实在好吃的紧。皇后送了来给朕吗?这个秋铣,怎么也不说!怪的朕还以为,皇后心里只有姐妹。好生失望了一回呢!”半真半假的调嗔,一下惹得太后笑了起来,“是皇后不对!原该亲自来送。该说的快说清楚,哀家可累了,没精力跟你们年轻人耗。”看看俩人,笑的很欣慰,“瞧着皇上这会儿好多了。没有大碍,有皇后在,哀家就放心了!”
皇后脸一红,心里却一片冰凉,她知道,皇帝这才是见疑。这是在怀疑她与秋铣串通,若她被唬住,显出慌乱,皇帝的下一句话会立刻变成警告。
“是,太后。”皇后说着,恳切的回答皇帝方才的问话,“臣妾是担忧与皇上吃的药相妨,想着该先问过太医。秋公公回的话,说周太医只说对此物不了解,而李院使并不当值,臣妾还以为需得明日再寻了院使问问。这才没叫一并送来的。”
李晓忠闻言,一脑门子天雷盖顶——这可不冤死人!他当不当值,皇后有事他也不能不来啊!可一来这是皇后明白讲的话,他不能打脸。二则,这是秋铣办的事!他就是靠着甄家,也不敢得罪这人啊。只能忍气吞声,咽下这个哑巴亏罢了。一时又迁怒周康,暗骂:原来这厮一晚上锯了嘴是有缘故的!果然老实人才办坏事,最最蔫损坏的玩意儿!
皇帝轻笑道:“原来你是为朕好。那倒是朕的不是了。朕给你赔礼。”
“臣妾不敢当。”
“呵呵,嗯,甄氏说是你送的。你却说不是。这凤梨上虽然没有字,你却也承认你家有。这样稀罕物,这么连起来想想,朕怎么也觉得,皇后说的,前前后后的,很得令人深思呢?皇后,是不是朕想多了?”
太后耳尖儿微动,暗扫了眼皇帝的脸色,道:“是啊。甄氏说,这确实是你送到翊坤宫的。难道是她在明目张胆的冤枉你不成?”
皇后看了看翊坤宫送来的凤梨,作势想来想去还是很费解,道:“臣妾确实可以保证,送到宫里各处的,却是只有绿皮的一种。这黄皮的,不敢欺瞒太后和陛下,家下确实也有。要不,现在派人去家里问问?看看家里的有没有少过?”
“这意思是有人作怪?”
“这,臣妾也说不准啊。”
皇帝瞧皇后神情笃定,语气坚定,就合思着笑道了声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