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秋风鼓瑟,琴声阵阵,红袖添香,一人在亭子里品着茶。
“你能滚远些吗?我的茶都让你弄凉了。”林长天很不满,他正在干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可惜亭外来了人,那做这一切的兴致刹那间荡然无存。
“此间乐,不思蜀耶?”那人调笑道,他靠的越近,露出那副丧人模样来——原是许用。
林长天很生气,这厮说话太怪,一下子就点到了人的命门。
于是他敛了神色,义正言辞道:“什么话!我这是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老话讲得好,要想活到九十九,抽烟喝酒看美女。”
“柳青山前辈讲过这话?怪不得听起来琅琅上口,高深莫测,回去定要好生请教一番。”许用作势拿出了纸笔,要在小本本上记下这句至理名言。
他眼皮往下一搭,看起来极为认真。
“可别!我跟你回去就是了。”林长天撇了撇嘴,他望着鞍马城的醉生梦死,嘴角微瘪,竟是有些留恋。
看他这副模样,许用动了真火:“此地有甚好的?你整日早出晚归,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泛舟秦淮河,踱步乌衣巷,台城烟柳,栖霞斜阳。”林长天很感慨,他闭着眼就是一副自成画的美好光景。
可惜总是有人来扫兴的,许用蹙着眉头,厉声喝道:“我看你是逛勾栏,去瓦舍,从头牌到新衣,都让你给包了个遍!”
“粗鄙。”林长天扮着鬼脸,一溜烟遁走了,他是不想跟这位爷较真的。
许用捂着脸笑个不停,扭过头对一旁局促的女子说道:“姑娘勿怕,他让你作陪多少时辰?我先续个一天一夜,记这厮账上!”
......
纸醉金迷是不长久的,因为几天的花销下来,林长天的囊中已是羞涩。
泗山是富了,可惜泗山之主一夜间变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穷鬼。
“快些回去,快些回去,今晚就动身!此地尽是些骗子与强盗,我哪里续了一天一夜?”林长天喃喃道,很是不忿,与许用走在街头,看着那间楼邸华灯初上,他又骂将了起来:“这是个销金窟,尽坑骗老实人!北境刚刚惨败,满城尽带缟素,可总有些腌臜之徒趁此大发横财!”
许用没管他的絮叨,实在忍受不了才回声骂道:“你这厮享受的时候怎不骂了?他家之事,碍着你我什么,早些回泗山去不好吗?”
林长天嘟囔着,他有些不服气:“那守门的小厮羞辱人,说我没钱来晃荡什么!昨日的姑娘夸赞我文采斐然,靠这混碗饭吃不行吗?”
“哦?那姑娘见谁都这么说,听闻城中不识字的七十老叟她也如此夸赞。”许用揣摩着下巴,他想起这姑娘的评弹乃是一绝,极对他这南方小生的胃口。
“你怎知道的?”林长天微眯着眼,看着许用狐疑的说道。
许用眨了眨眼,看起来一本正经,“那姑娘也这么说过我。”
两人循着街头走到巷尾,一路打着趣,说些浑话,似乎这城中的喜怒哀乐是碍不着他们什么事的。
“老实讲,那是个私娼,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你也不碰她,花了钱光让人家鼓瑟弄琴,附会风雅,这专业...可是不对口的。怎么着?您还想做那劝妓从良的君子呐?”
林长天晒笑着,全当许用是说些浑话逗趣。“也不是想当君子,只是有些...于心不忍。”
“得,那你这可比当君子要严重些,圣人的毛病是不常有的。”许用打趣道,他们行走黑暗中,眼眸在发亮。
那被骂作圣人毛病的家伙看起来有些羞赫,他讷讷道:“咱们把鞍马城打得太惨了些,我知道泗山也不好过,但毕竟是赢了的,打肿脸也能充胖子。可此间的女子有家里男丁死绝了的,最后被逼得没办法,稍微有些姿色的只能来这风尘之地寻活路。”
“是这理没错,说句不当讲的,少了这些做皮肉生意来敛财的腌臜,死的人又会多上一些。”
林长天低着身子,他四下探了探,见左右无人便压着声音说道:“可为何腌臜们反倒是能救人,可正义之流却把这些束之高阁,只管自己看起来是否...唔,“冠冕堂皇”些。”
“理是讲不清的,这又不是咱家的地界,能让你多管闲事咯?再说那正义不都是自诩的嘛,你我找鞍马城要了那么多的钱粮,他们都给了,可是这要饿死多少的人?官都快吃不饱了,谁还顾得着升斗小民呐。这城里别说是做皮肉生意的,就连倒卖人口的腌臜都多了不少,杜兆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也没法子,谁叫这买卖...他娘的竟然还是双方自愿的。”
许用朝着街头狠狠唾了口,他指着南面泗山的方向说道:“咱那地还算不错,一张白纸好画图,也幸亏刚起势的时候地方小,没那么多坏家伙。”
林长天点了点头,他深以为然。
“不对,我明白过来了,合着那一天一夜是你去续的?衣冠禽兽,道貌岸然,花老子的钱算甚能耐!”
许用“嘿嘿”笑着,他也没还嘴,只是等林长天骂了个痛快之后才开口道:“咱不是也去尝尝鲜嘛,事先说话,我可没欺压良善,做那龌龊勾当,让人家宽衣解带。”
这话说出来,本是要遭笑的,运气差些,还会被指着鼻子骂作伪君子,可林长天有着“圣人”的毛病,他对此深信不疑。
“你我都是怂人,进了窑子门还不敢做那事,啧啧,忒没脸了。”林长天自顾自的说道,他眼里有些落寞,不知是在后悔什么。
也许是恨自己装着孤清,不随大流。也许是恼怒囊中羞涩,没那本钱把所有的苦命女子都给包下来...
这话说给天地听,它把这上奏神庭,托付给时间,等着看那人是真君子还是只跳窜的小鬼.
......
鞍马城的清早是很美好的,原先有夫子在的时候还有着朗朗读书声呐,只可惜口头的事填不饱肚子,他们也没那能耐让寇匪听进去道理,临了临了,反倒是被人家的拳头给赶出了自家的门...
有两个少年赶着好多辆车,本来杜兆麟是想用马匹帮他们拉的,可东西太多,只好用尘封进府库的中土四轮产物来做这带货工具。
“这真是...没有能源么,非得用马来拉汽车?”林长天抿了抿嘴,马匹拉着汽车,四条腿的带着四个轮子跑,看起来无比荒唐。
杜兆麟摊了摊手,他也很无奈,觉醒世的到来早就让这些东西变成了废铁一堆,哪里有人再去管呢?“将就些用,听闻很多年前中土还在第三文明世界的时候有人用“马拉火车”呢。”
林长天撇了撇嘴,翻身上马,挥手作别了杜兆麟,朝着南边而去。
......
北域的夜是很长的。
回家路漫漫,所谓枯寂,所谓雀跃,都在等待中入了土罢。
“逸之,渭南山!”
林长天发疯的喊叫,他晃荡起许用,嘴里念叨些什么,时哭时笑,不能自已。
许用擦了擦眼角,两行清泪还留在脸上。他倒不是近乡情怯,实在是一路走来自己受够了身旁的这只猴子。
嘴碎些也没什么,可他明明是个路痴却还执拗于自己选的那条道走。鬼知道因为方向不明,耽搁了多少的功夫。
“要不是你这厮胡来,怎用得着绕那么远的路?”许用怒目而视,恨不得生啖其肉。
林长天不理他,笑容逐渐僵在了脸上,“那地...好像也不是渭南关。”
“这玩笑开不得,也不好笑。”许用皱起了眉头,那远处围来一队兵马,看不清人,只是见那旗子的确是不像的。
上面有一只凶兽露着獠牙,浑身浴血,看起来狰狞异常。
“看起来不像是军旗,反倒是...有点图腾的味道。”许用眯着眼,他身旁那只猴子已经拔出了腰间新佩的长刀。
林长天咧嘴笑道:“唔,来势汹汹呐,许是别的贼寇,要劫掠你我。”
“是花钱了太平,还是宰了他们?”
“哼,林某向来豪勇,岂能使给这些腌臜钱财?虽千万人吾亦往,拔剑迎敌!”
......
“咱们讲讲道理,一万人打两个人,这不公平。还有,贵军的大爷们想必是优待俘虏的不是?”林长天眨巴着眼睛,让人摁在了地上,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着什么。
成玉很烦躁,他唯一的爱好就只有个秋狝,可今儿却是让两个憨货给毁掉了。
“本帅没搞懂,你们二位平时就这么勇敢吗?两个人冲击咱麾下近万的铁骑,够猛!”他没好气的说道,这两个憨货倒是奇葩,行走在外,看起来人也不多,却是有着十几车的辎重。
林长天眨了眨眼,他料定对方是那个山头的草寇,于是装出副豪横的模样,开口道:“你这厮哪里来的?我身后十万雄师!莫要仗着人多欺负人少,快些松开绳子,不然有灾祸将至!”
“你晓得我是谁吗?”成玉让气笑了,他敲打着林长天的脑袋,眼神有些玩味。
那笑容着实诡异了些,吓得林长天心中一凛,暗暗想道:这厮莫不是喜好男风?看来咱只能搬出尊大佛来了。
“你是谁我没兴趣,可你晓得咱姓什么嘛!”
“哦?”成玉来了兴致,拿马鞭拍了拍他的脸庞,笑道:“阁下的尊讳不妨说出来听听,还让我这北域东境的土著长长见识。”
话音刚落,许用来了脾气,狠狠瞪了眼林长天,厉声喝道:“你他娘给我偏到东边来了!”
林长天也不理他,一脸的讳莫如深,看着成玉很认真的说道:“咱姓林,西边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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