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戴安娜的祝辞(下)
这是迷道的间隙记录的历史和过去,戴安娜,你跨越了胡德之路,你在这条路上见证了这个世界的记忆。这些环绕着你的一切,河流中倒映的星光,山峦上吹打过的风雨,还有波浪间涡卷的雪花。用心看着它们,看看这些风霜、云雨、海浪、白昼与夜晚,还有这些在你眼中循环往复的时间。这是你的。你在见证。这是黄衣之王的刻印,是神的文字。
“但这样就可以吗?”她嘶哑着嗓子问道。
嘘......能感到你的拥抱就足够了......我还能看到你,还能听到你的声音。其实我很喜欢你哭的声音来着。
“可是,萨塞尔你的启示呢!你要把握的路......我的意思是,你还是......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指教我。可是你想要的启示,你追逐的预兆,我们一起见证的降临之年的预兆,还有你要把握住的道路——”
嘘,总会有其它路的,戴安娜。你会看到的。
“但这只是谎话吧,只是安慰吧,萨塞尔!希望难道不只是一种蒙蔽爱人的毒药吗,许诺难道不只是一种空洞廉价的话语吗,你难道没有这样说过吗!”
总会有的。
“我不明白......”
她像孩子一样低着头,前额顶着黑巫师的胸口,颤抖的手指抓着他的肩膀,紧咬着牙齿。萨塞尔粗糙的手指扶着她的后脑,胡须擦过戴安娜的头顶。
嘘,总会有的。
虽然戴安娜清楚地听到了对方说的每个字,但这话仿佛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说话的人离她这么近,可那句话却离她那么远,根本无法使人相信。
总会有的......
戴安娜什么也没说,眼睁睁地看着萨塞尔躺倒在她腿上,就像一棵终于干涸的古树。意料之外的强烈感情让她麻木极了。她的喘息声变得嘶哑,呼吸中带着有如绝望的沉重压力。古老的统御主莱伊斯特,使得山峦破碎使得城邦毁灭的魔巢,从虚空深处解放的古老野兽神,这些宏大到甚至显得荒谬的名词,将他们串联起来的是他,萨塞尔。
这并不奇怪,是吗?他注定是这样的人,她相信这点。
可将这一切收尾的却是她,一个淹没在死亡迷道里的迷失灵魂。
淹没在死亡迷道里的灵魂......迷失的灵魂。
她怎么能相信这种她会是这个宏大落幕的尾声?
人渺小的情感凭什么能影响到这么荒谬的事物?凭什么?
她用尽力气抱着黑巫师,把脸贴在他肩头,耸动着肩膀哭泣,只能紧握着一只拳头竭力不发出哭声,另一手还在笨拙地抚摸他结霜的头发。怀抱中的他感觉那么冰冷,就像死去的幽灵。
她还是感到刺痛,结晶簇的刺痛。
这时,一个古老的声音在她灵魂中回响起来。戴安娜的眼睛睁大了,这意料之外——也许也不算意料之外的声音,让她一时之间有些麻木。
我在汲取莱伊斯特的魔巢,凡人,因为他自愿放弃这一切。
戴安娜没法去想其它问题,只问:“那些冰晶,那些簇状的冰晶......它们还在渗出他的灵魂和躯壳,为什么?请您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因为魔巢已经被消化了一部分,凡人。这些冰晶是我汲取那部分魔巢的后果。我在汲取他灵魂中渗透的莱伊斯特的力量,被吞食的那些力量。
“您是神明吗?”戴安娜说。她的嘴唇在发抖,感觉血液从脸上褪去。
我是被世界摒弃的野兽。
“那我的生命,还有萨塞尔他——”
你跨越了胡德之路,凡人。至于这个人,他跨越了寒冰的记忆。
“可是为什么?”
他承担了你的死亡,仅此而已,凡人。待到这一切结束后,你的一切都会恢复,相比你死前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你也能和你以前一样走在你想走的道路上。至于他,他也没什么不同,他只不过会失去他从莱伊斯特手中得到的一切罢了。
戴安娜勉强笑了笑。奇怪的感觉......好像潜进水里,肺中却没有一点空气。
“这值得吗?”她面色苍白。
这只取决于他的意愿,凡人,这不取决于你。
倘若排除那些士兵,那全卡斯城只有戴安娜,特里斯坦,还有梅林这三个人能让莫德雷德想起不列颠,而且是不列颠的重要骨架:效忠于王室的大贵族继承人,效忠于王的忠诚圆桌骑士,以及让王得以登上王位的人。
但是现在,卡文迪什表情中的某种东西深深震撼了莫德雷德。莫德雷德把手搭在剑柄上,手背因为那个躺在她怀里的人而青筋暴起。戴安娜脸上有泪痕。她盯着对方闪烁的眼睛。
“戴安娜·卡文迪什,你疯了?你挡在这里是在想什么?是为了什么?”
戴安娜什么都没有说,意料之外的强硬让莫德雷德感到有些麻木。莫德雷德脸颊发烫。特里斯坦就站在她旁边,一句话都没说。那些小鬼被赶走了,她们不适合待在这地方。
“说话!”莫德雷德命令,声音中带着她都没料到的狂怒,“你想干什么!卡文迪什家的继承人?”
“他是我的爱人,”戴安娜平静地说,“只要我有一丝力气,我就会承担他,我会承担他的生命,甚至是他的罪行。”
“你清楚这样做的代价吗,戴安娜·卡文迪什?你只是个继承人,你也只是个继承人,你不代表你的家族,至少在现在,你——”
“如果这会殃及家族,那我辞去卡文迪什家的继承人职责,”她僵硬地宣布,“此外,我也会断绝我和我的家人的一切关系,我在这里解除我对王室的誓言,我也不再是——”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莫德雷德感觉自己的手要麻木了。这太荒谬了。这怎么可能?“你想好了,戴安娜·卡文迪什。”她咬牙说,“你的一切都会被剥夺,你的责任,你的理想,你的姓氏,你拥有的一切,你成为的一切,甚至你的生命,都会被——”
“我知道代价,但是,这微不足道......微不足道......”
声音越来越小,嗓音嘶哑,却暗含汹涌的感情。
你他妈的居然和这个该死的巫师站一块!
莫德雷德后退了两步,踉踉跄跄地靠在墙上:“特里斯坦,给我把卡文迪什家的继承人带走,送到法里夏斯学院去,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别让任何人知道。”
“那他呢?”特里斯坦极其不开眼地问道,甚至还意图挡住她拔剑的手。
你他妈的也和这个该死的巫师站一块!?
莫德雷德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打算事后再思考报复的方式:“我以王的名义发誓,特里斯坦,我不会伤害这个巫师。我只想问他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