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简行这会儿很困,而且头莫名有点晕,估计是被顾安那两个兔崽子吵的,两个小孩白天睡觉晚上闹人,可难伺候了。
帮顾安带了两天孩子,盛简行感觉自己生物钟都被同化了,和他们一起白天睡觉晚上起床。
“同学……同学?”
盛简行感觉有人似乎在喊他,声音忽远忽近的。
谁啊?盛简行有点头疼,好不容易闭眼睡下了,别是那两个小鬼在整他吧?
“同学。”喊的那人大概是有点生气了,又转而和别人道:“拍一拍他。”
紧接着盛简行感觉有人用力的摇晃他,这力道完全不可能是小孩子能有的,直接把他晃清醒了,他下意识抬头问道:“什么啊?怎么回事?”
一抬头便看见了一双眼睛,一双很熟悉的眼睛,眼神严肃且微怒。
“这位同学你已经睡了大半节课了,是不是该醒一醒了?”
盛简行愣了一瞬,然后立刻站起身,似乎想直接上前,但被身前的课桌绊住,差点没扑倒!
“南絮?!”
一声响亮的喊叫把全班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大家有点惊讶的看着这人,静默过后开始窃窃私语。
宴南絮的眉头紧皱,严肃提醒道:“大学了,师生之间关系亲近也是好事,我不介意课下直呼姓名,但是,现在是在课上,不管如何你该称呼‘老师’。”
盛简行此刻脑子有点转不过来,盯着眼前的人,愣神道:“老、老师?”
完了,看来是直接睡蒙了。宴南絮心里叹了口气,也不高兴再管,摆了摆手道:“站在这儿醒醒觉吧。”
盛简行看着人走回讲台上,继续开始讲课,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在某一刻似乎幡然醒悟,立即转头朝身边的同学问道:“那个,问一下,现在是什么时候?”
“啊?”同桌愣了一下,指了指前面道:“墙上有钟。”
“不是,不是时间,我是问现在是几几年?”
同桌的眼神变得有点奇怪,打量了一下盛简行,试探性回复道:“公元二零二二年?”
盛简行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同桌看他这个反应,凭借多年看小说的经验,小心问道:“那个,请问阁下从何而来啊?”
然而两人话还没聊完忽然听见讲台上一阵敲打声,抬头就直接对上了宴南絮的视线,同桌立刻低头沉默。
坐着睡觉,醒了聊天,才刚开学,这学生实在是给宴南絮留下了很糟糕的印象。
“来,你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十六国北朝的政治形势与民族关系,简单叙述一下,能讲出来就坐下。”
“十六国?”盛简行很认真的分析了一下题目,最后道:“十六国北朝,是十六个国家的北朝吗?”
同桌听完都惊了,低着头压低声音提醒道:“是五胡十六国啊。”
“啊?”盛简行更懵了,脱口而出:“怎么还来个‘五胡’?到底多少个国家啊?”
盛简行迷惑,宴南絮同样很迷惑,怎么说都是考进来的,不至于啊,放个假就都忘光了?
看着盛简行茫然无措的样子,宴南絮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要不你背个朝代歌吧。”
盛简行眨了眨眼,小声道:“唐宋元明清?”
宴南絮:“……”
强忍心绪,宴南絮再次问道:“唐之前是什么?”
斟酌再三,盛简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反正,肯定不是春秋。”
全班统一笑出声,然后感受到老师的怒气又立刻噤声,宴南絮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下节课也给我站着。”
不过盛简行本人似乎一点儿没怕,看着眼前人生气还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点头道:“好,都行。”
“你叫什么名字?”宴南絮感觉很有必要记住一下这个学生。
“盛简行。”
“行,记下了。”宴南絮点点头,然后回到讲台继续课程。
同桌压低声音警告道:“哥们儿够勇的啊,你不要平时分了吗?”
但在同桌侧头看清盛简行面容时又忽然顿住──这人脸上带着微笑,眼角却似乎闪着泪光。
好奇怪啊,同桌不理解,是因为知道得罪老师了所以哭吗?也不至于吧,而且明明是他主动的。
说是要站两节课,盛简行真就站了两节课,只是后来宴南絮还是让他坐下了,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下课放学之时,盛简行本想追上宴南絮,但一出门就看不见人影了,楼道里人群密集,实在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兄弟,你是要找老师赔个不是吗?不用担心,宴老师估计去办公室了,不在办公室那就在食堂,反正基本他就走那几条线路。”
同桌看盛简行确实心急,主动提供路线。
盛简行猛然回过头,正色道:“他是这儿的老师?”
“对啊。”
“我是这儿的学生?”
“不然?”同桌一脸懵。
盛简行点了点头,喃喃道:“挺好,挺好……”
自此以后,宴南絮身边就没消停过了,那个上课睡觉的学生总会在各种不同的地方忽然蹦出来。
跳出来后也没什么大事,就和自己聊几句,走一段路,然后再道别。
宴南絮感觉应该是发觉平时分重要后来刷好感度的,但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舍友看盛简行如此执着,劝道:“兄弟,你也不用这么担心,以往届经验来看,宴南絮脾气算很好的了,基本不会在平时分上难为人的。”
“平时分?话说你们都说平时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盛简行虽说病毒爆发前已经是大学生了,但当时军训都没有结束大学生活就戛然而止,大学制度实在了解不多。
发觉这人不像是在开玩笑后,舍友的眼神变得十分复杂,眯了眯眼睛道:“你不会真的是穿越来的吧?”
盛简行选择打哈哈忽悠过去。
总而言之,不出几天,全班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上课惹了任课老师,后来为了平时分刷好感不择手段,勇气可嘉。
食堂之内,宴南絮忽然看着面前的汤锅一动不动的发呆。
“你怎么了?”齐子衡看见后问道:“不打汤吗?”
宴南絮若有所思道:“我有点怕那学生也能从这里面跳出来。”
上次盛简行突然从灌木丛里跳出来实在是吓到他了。
齐子衡也知道这情况,忍不住玩笑道:“这汤差不多七十多度,他要是从里面出来怕是有点惊悚。”
宴南絮也明白,抛掉乱七八糟的想法,打完汤转身准备回座位,谁知面前忽然闪现一道人影──
“宴老师!”
宴南絮一愣神,餐盘不小心撞上,刚打的汤全泼了下来!
盛简行眼疾手快,立刻伸手抢先挡住了汤汁,热汤很烫,手上红了一片。
“你……”宴南絮本想说什么,瞥见他的手又顿了顿,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道:“要去医务室吗?”
“没,不用。”盛简行随意甩了甩手,似乎问题不大。
“不是同学,你也太执着了,”一旁的齐子衡忍不住道:“我一天都能看见你几回。”
“啊,还好吧。”
“一点都不好,”宴南絮把餐盘放下,强调道:“你期末好好考我不可能卡你分数,来上课的平时分一般不会给的低,你下午还有课吗?有课就赶紧去,迟到了其他专业课老师扣平时分我可管不了。”
盛简行愣了一下,然后立即笑道:“好的老师!”
齐子衡看人匆匆忙忙的来又匆匆忙忙的走,点评道:“他是不是想保研啊?对分数好认真啊,嗯,精神值得肯定,做法欠佳。”
宴南絮无奈:“认真过头了。”
周末,傍晚黄昏。
宴南絮从花店里出来准备去西郊的墓园,刚出门就听见一道声音远远的传过来。
“宴老师──”
不出所料又是那个学生。
“你怎么也在这儿?”宴南絮的目光带了点审视。
盛简行赶紧解释道:“不是,我来花店看看的,刚好遇见了。”
无意间瞥见宴南絮抱着的花束,盛简行接着问道:“满天星?老师喜欢满天星吗?”
宴南絮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面前的人,最后道:“母亲喜欢。”
“哦,”盛简行秒懂,“老师要去探望母亲吗?我一起去吗?”
“你跟着做什么?”
盛简行抓了抓头发,“我刚来这个城市,都没逛过,正好和老师同路还不用担心迷路。”
宴南絮没有多言,只是道:“那里并不有趣。”
“没事啊,反正走走而已。”
宴南絮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任由盛简行在一旁跟着。
不得不说盛简行挺会察言观色的,见人似乎不想聊天,那就安静的跟在一旁。
春日的夕阳绚烂而温柔,缓缓无声。
待盛简行看见不远处空旷的墓园时,他微微顿了一下,但不动声色,依旧安静的跟着。
直到墓园门口,盛简行停了下来,没有多言,目送着宴南絮进去。
墓园总是寂静非常,抬眼可见天空有飞鸟而过,落霞余晖满天,染了白云一片。
宴南絮出来时看见盛简行还站在原地,似乎根本没有移动位置,有点意外道:“天都快黑了,你还不走吗?”
盛简行思索了一下,然后前言不搭后语的回复道:“我有个朋友,平时没有事的时候我也喜欢去和他聊天,有时候聊的久了,抬头天也黑了。”
盛简行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但也很认真,明明在微笑着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惘然。
大抵是感应到了相似的情绪,宴南絮询问道:“很好的朋友吗?”
盛简行微笑着点点头,“对,很好的朋友。可惜我都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花,只好每次都带个不同的。”
“你是有心,他应该都会喜欢的。”
盛简行看着面前的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那就好。”
宴南絮的家离学校很近,两人算是同路,回去的路上盛简行变得欢快了些,主动提起自己家乡的事。
会提到他发小的两个小孩,会提到家乡人们的建设,会提到过节时热闹的街市……
有时候有些情景会显得奇怪,但更多时候让人觉得热闹且繁华,满是生机与期望。
“你们家乡的人似乎都很热情。”宴南絮最后评价道。
“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满心期待着未来。”每一个人都知道,为了这个未来,曾付出过多少代价。
夜幕已降临,明月升起,华灯初上。
宴南絮走到了楼下,盛简行中途说暂时不想返校,一直跟到这里。
“好了回去吧,别等宿舍楼关门了进不去,我也回家了。”
盛简行点点头,乖巧道:“好,我马上就回去。”
“那还站在这里干嘛?”
夜色笼罩着一片,但小区里点起无数灯火,并不显得黑。
多好啊,安宁且祥和的人间。
盛简行缓声道:“让我,看着你回家吧。”
背着光,宴南絮看不清他的神色,这要求有点奇怪,不过并不算冒犯,便也没问太多,转身上楼。
这小区的楼层并不高,盛简行静静看着楼道一层层亮起灯光,最后停在其中一层,接着那层的一间屋子忽然亮起,灯光从窗户透出,是柔和的暖光──
他回家了。
盛简行笑了起来,视线有点模糊,随时都要落泪的样子。
从刚刚起他就发觉自己的手指开始变得透明,他并不意外,自来时起,他就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终会离开的。
如今,也可以离开了……
“再见。”
无声的道别淹没于黑暗,被晚风吹散,吹到路边一株桃花上,花朵忽然开放又败落,落红一地……
宴南絮到了家中下意识从窗口往下看去,路边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大概是回去了吧。
晚风缱倦,春意悄然,天下花开又花落,人间相识又相别。
周一上课,宴南絮点名之时看了看班上的男生,有点疑惑道:“我们班上,是十个男生吗?我怎么记得好像有十一个?”
有个男生立即道:“就十个啊,本来男生就少,老师你记错了吧,我们可都来了。”
宴南絮低头认真想了想,最后歉声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