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孙妙儿应道,也不知她这样问是何意,从前没见过孙家外嫁的女儿回娘家,八成是忌惮靳氏在,现如今分了家,她们才敢回家来看看。
孙老太落难时几近病死在灶房,也没人来问候一句,甫一分家便一股脑儿地往回跑,可见人心寒凉,自家人都这般,更何况外人了。
孙采萍点点头,麻木的脸上瞧不出多余的表情,只有那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分了好,分了好啊!”
从她的话里,不难听出,她是知道孙老太在家中时候的遭遇的,但却从未过问。
孙妙儿不禁起疑,说不定要彩礼这事儿也是她和江玉涛合计着来的。
孙采萍长叹了一口气,她这么多年过得憋屈,唯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得以喘息,“妙儿,你别怪大姑,大姑真是没辙了,要不是走到绝路上,我也不可能让娘为难的。”
说着孙采萍又抹起眼泪,“娘操劳一辈子,这么大年纪,我还让她担心……可是我不能被休啊,当年我是风风光光嫁出去的,我得体面活着,哪能让村里人看了孙家的笑话?”
孙家这些年被人看得笑话还少吗?自打孙老头死了,她爹也没了,孙元虎欠下一屁股的赌债,哪件事不足以被人在背后当成谈资?
孙妙儿不知江玉涛是如何对孙采萍洗脑的,能让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也是本事,不过她倒是听说,有种病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就是指受过伤害的人对加害者产生好感甚至依赖心理。
目前看来,孙采萍的状态和这个病的描述极其相似,不过孙妙儿对这病也仅仅是了解,具体如何治疗还不清楚。
那一夜过得漫长,孙妙儿与孙采萍挤在一张床上,孙采萍这些年过得如履薄冰,连睡觉都不能踏实,只蜷缩在半人宽的角落里睡着。
可那对她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第二日鸡叫的时候,孙妙儿起身旁边已经没了人。
外屋的桌上已经摆上了香喷喷的小米粥,却没见到孙采萍的身影。
直到听到隔壁屋里传来的声音,“没用的东西,连个衣裳都穿不好,我要你有什么用!”
江玉涛骂了好大会儿才住了嘴,孙妙儿听了半天,也没听见孙采萍出声。
两人穿戴整齐从里面出来,孙老太还真当他们二人是同床共寝的。
“相公,昨夜你肚子不舒坦,我今早特地准备了小米粥,喝了好受些。”孙采萍拿起勺子盛着粥,头一碗先给了江玉涛。
江玉涛极其不耐烦地接过碗,对身后的糟糠妻视若无睹,两眼一眯对孙妙儿道:“大侄女也坐,喝点粥,暖胃!”
孙妙儿顺着他的话坐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须得想法子让孙采萍和江玉涛分开一阵子才行,断了她这依赖的情绪。
江玉涛见面前的姑娘还挺听话,胆子倒大了些,“妙儿,往大姑父这边坐坐。”
孙老太对江玉涛是面子上的客气,但见他行为逾矩,也断然容不下,错开话茬,说:“玉涛,当年的五十两和如今的可不是一码事,按着市价来算,如今恐怕只值三十两了。”
若不是女儿执意,这钱孙老太是不情愿给的,毕竟也是和银子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人,就算给,也不能让江玉涛占了便宜。
真要给钱,说不定还得丢了老脸和孙女开口。
江玉涛脸色一沉,道:“丈母这是和我玩儿起心眼来了,当初你们家说要五十两彩礼,我江家可是眉头都没皱一下,丈母你出去问问,谁家能出手这样爽利,怕是卖都卖不到五十两呢!”
“江玉涛!”孙老太憋不住心里那口气,怒喝一声。
她孙家的女儿怎么说都是清清白白,到了他的嘴里,竟拿来与那些卖作娼妓的相提并论,孙老太哪里还能忍下去。
三十两?孙妙儿想着江玉涛一个子儿都别想从孙家拿走。
她还是装出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低声道:“奶奶,你说大姑的病,符先生会不会有主意,咱先别急。”
听到符先生三个字,孙采萍的眼里忽地闪过一道光,她终于开了口,“是啊,娘,我就是听说抚水村有个挺厉害的大夫,想借着回来的机会让他给我看看。”
“看什么看?都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肚子有个动静。”江玉涛当头给孙采萍泼下一盆冷水。
孙妙儿看得出来,他根本不在乎孙采萍能不能给她生孩子,他只想要钱。
孙采萍被江玉涛骂得哑口无言。
孙妙儿却不然,江玉涛不是对她起了色心嘛,那正好,她柔声冲着孙老太道:“奶奶,就让符先生给大姑看看嘛。”
孙老太面色冷下来,盯着江玉涛,却有把握地说道:“玉涛,你那小妾我记得是贱籍买来的?”
“我要是没记错,贱籍所出以后是不能参加科考的。”孙老太早几年生了病,斗不过靳氏,眼下身子好了大半,脑子也清楚不少,怎么说也是读过书的,不是目不识丁的农妇。
贱籍,是指族中有人身犯重罪,受牵连的男子或处死,或流放,女子则为奴为妓,贱籍的子女按大商律法,是不得入仕的,除非能立下军功才可洗脱。
江玉涛是不知道还有这个缘由的,只当有个儿子就了了心事,现下听孙老太一说,反倒隐隐担忧起来,他家世代读书,可惜最多也就考个秀才,进士都没中过。
他还指望有个儿子能光宗耀祖呢。
“我们孙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好人家,你若不要采萍生,那也不要紧,你们江家自己看着办吧。”孙老太看出江玉涛眼中的忧虑,故意这么说。
江玉涛没了辙,进退两难,说了句:“行吧行吧,那就把她带去给那什么大夫看看,万一治不好,我就拿着五十两再去买个清白人家的丫头给我生!”
生你个头,想得到挺美!
孙妙儿是想白他一眼的,但是眼前为了应付他,还得装得柔顺些,只能在心里骂了千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