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在碎裂,随着倒退的海洋一齐流去,似乎也带走了身体每一寸的疼痛。
失望的我转而向东京警视厅举报,期盼首都警察能主持正义。
包得严严实实还做过易容的我走过去伸出手。
凭借利益构建起来的庞大体系,当然也会被更大的利益摧毁。
在进入安布雷拉大厦前就设置好的定时邮箱,不需要我再操纵。我退卡掰断,路过海边大桥时把手机一起扔下去,空出的手揣回口袋。
驶离城市的列车渐渐提起速度,将窗外风景模糊,冲破了满天风雪和扩大的警方包围圈。
雪越下越大,我冷眼旁观这栋楼彻底倒塌,才继续前进。
口袋里装着一部老式手机,卡是新办的,只存了一个联系人。我点进那个号码,编辑一条短信。
半年内,盘踞横滨不可一世的安布雷拉日本分社土崩瓦解,凡是参与了非法研究的职员、包括做出决策的管理层,全部横死——其实最初我是逼他们去横滨警察本部自首的,相关的犯罪证据也同步提交过去,可是,已经和安布雷拉狼狈为奸的横滨警察本部干脆利落地销毁了资料,反手把我挂上通缉榜,至于那些自首的员工,倒像是单纯去喝了杯下午茶。
放任官方查下去,最多是安布雷拉在日本的生意极度收缩开始蛰伏——身为跨国公司,丢掉一个市场远称不上致命,更何况还未必会丢。那些罪行摆出来够杀八百遍的垃圾,或许连个无期徒刑都不会判,嚣张一点,几年后就能“保外就医”,足可以给异能透支什么时候猝死都不奇怪的我扫个墓。
发送,收件人“zero”。
“不用担心。”
我看他一眼。只以为我是情报搜集专家的他要是知道了我的特殊能力,绝对会立刻跳起来跟他的小弟分别送我一匣子弹——我都快把他的人生看完第三遍了。
继续发酵的舆论致使举国震动,再加上内部陆续有人转换立场,政府终于妥协。安布雷拉受到多部门联合查处,陷入半停摆状态,连带着不少来往过深的高官落马。
吵吵嚷嚷的人格们仿佛多出的大脑,几乎把可能发生的情况穷举了出来,并一一制定应对方案。拿着如此完备的“游戏攻略”,我只需要老老实实、按部就班执行下去就好。
为了扳倒安布雷拉,我开始不计后果地进行连续大范围深度读心,数不清的情报汇聚而来;与此同时,囫囵吞下的无数份记忆与思维严重摧毁了我的精神。
对只要“看”就可以获得全部必要信息的我来说,摆弄这些心思各异的黑白两道势力不算很难。安布雷拉树大招风,不光是对手,连依附者也怀抱它倒下后饱餐一顿的渴望。
或许等不到列车离开这城市,我就要死去……但至少此刻,胸膛里还跳动着开启新生活的喜悦。
然而不够。
横滨,横滨。
计划如预想般顺利。
安布雷拉的犯罪证据,一部分被我公开到互联网上,引起舆论哗然;一部分机密情报被我用来和各个组织做交易。
复仇的火焰在我心底熊熊燃烧。
违反了法律、践踏了道德,还妄想着回归正轨的我,一定会被人唾骂恬不知耻——我当然也有这样的自觉,可是,下地狱也不必急于一时吧?
之前交易了不少次,男人爽快地拿出东西给我,状似好意地提醒:“搜查队快到这边来了。”
刚刚好,等我登上预定的车次,发车时间就到了。
坐在暖风和人群里,我却感到越来越冷、越来越安静。
放弃这条路,我决定自己动手。
留在公司里以为高枕无忧的人迅速死在了同伴手下,由于大厦隔音和防窥做得实在严密,稀少的看守者完全没发现异常,任由我郊游似的从一层漫步到顶层,和刚从密室出来还没来得及庆幸躲过异变、就被突兀断电堵在了密室入口书架处的安布雷拉分社社长打了照面。
抛下男人假惺惺的惋惜,我走出酒吧。
私人酒吧里,银色长发的黑衣男人正在等我。
见我进门,男人收起了报纸,随手放到吧台上。
愈演愈烈的副作用仿佛洪水决堤,让迈步也成了艰难的动作。我缓缓经过冬夜的横滨,踏上列车入站口,和来来往往的游子们擦肩。
尽管骂吧。追缉、悬赏、像野狗像老鼠一样永无止境奔逃下去,直到末路尽头……总之,我的人生,死亡还为时尚早呢。
心平气和的我伪造行踪调开了横滨大部分警力和安布雷拉的武装,进入表面上被封锁的公司大厦,放出了地下试验室的病毒样本。
我静静看着家乡远去,困意袭上心头。
顺理成章地,以横滨为中心、在全国范围内,一边帮安布雷拉追杀我,一边从我手上获得情报反咬安布雷拉的奇妙风景形成了。
我收起用来准备逃亡新身份的资料,头也没抬。
结果还是失败了。
以酒水做代号的男人第二次问到:“真的不加入组织吗?你天生就适合这一行。”
“我不会到黑暗里去的,我喜欢光明。”我如此回答,“唯独这点,从来没有彷徨过。”
他拿着一份报纸,面向我的头版上是关于我最近行踪的线索梳理和通报,并呼吁任何目击者及时告知警方。因为还没查到身份,官方给我起了个代号,名为“彷徨之刃”,据说是因为我杀人的同时又逼人自首,体现出善恶矛盾……反正我的评价是:莫名其妙,一派胡言。
算不上意料之外,毕竟求助官方前人格们就或嘲笑或委婉地表达过成功概率极小,控制了横滨乃至一部分世界经济的安布雷拉实在是个庞然大物,相比其所带来的利益,区区非法实验根本不值一提。
生命最后,社长很不体面地挣扎了一番,却没能改变结果。一枪解决他的我又慢吞吞下楼,从看守者十几米外经过,开车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组织的资料已经全部发给你了。】
杀死实在不受控制的极端人格非常痛苦,简直像把自己凌迟一遍,但勉强整合内部力量的我,终于完成了针对安布雷拉的推演计划。
我靠着车窗,微笑起来,慢慢阖上眼睛。
分裂出成百上千种人格的我,有好一阵都被困在安全屋里,连基本的进食也做不到。所幸那些人格没有饿死自己的打算,慢慢学会保持默契休战,留出维持我生存的必要时间,凭借这重获自我思考能力的短暂空隙,我说动一部分人格帮助我,在接下来的精神斗争中取得了优势。
手机入水的那一刻,远处俯瞰横滨的大厦也爆发出冲天火光。传来我耳边的轰鸣中,代表财势的高耸建筑一点点分解、碎裂,层层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