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杀、抢、夺,鸡飞狗跳,小湖村顿时被烟火弥漫,人们哭叫连连。
铁蛋骑在马背上狂笑不止,脸上横肉堆了一层又一层。狂笑之余,眼中狠色一闪,抡起背后大斧,劈向紧握长鞭的李老二。
一声哀叫,鲜血横飞,李老二右臂被大斧齐肩砍下。
“二叔!”
鲜血溅在脸上,如红色的泪珠,徐徐滚落。赵东升瞪着两眼,撕心裂肺地一阵呼喊。
似乎还未出气,铁蛋手中长鞭一甩,卷起地上带着整截衣袖的手臂,抛进了熊熊大火。
房屋上的茅草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失去右臂的李老二昏倒在血泊中,半个身子已被染红……
“你这混蛋!”
心中如滔天怒火翻滚,赵东升嚎了一声,抽出别在腰间的怪异短刀,狠狠冲上前去。铁蛋一脸的不屑之色,拉紧马缰,顺势掠过,踢上面门。
被一脚狠狠踢倒在地,赵东升鲜血淋漓,脸上模糊一片。得意的铁蛋这才留意他手上短刀并无锋刃,不由的冷笑一声:“小兔崽子,拿这么个娃娃玩的东西吓唬俺,找死!”心中杀机四起,亮出手中大斧,又朝着他策马折回。
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锋利的大斧离自己越来越近,想要起身,腿脚却不听使唤,已经动弹不得。鲜血滴在泥土中,打在短刀上。慢慢的,他似乎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天旋地转,一切恍恍惚惚。眼中,只有强盗们那贪婪的神情和无比丑陋的笑脸。
他们是豺狼狐狗……
不,不是……
他们是来自阴间的恶鬼。
昏沉的天空又压低了几分……
怪异短刀忽然震颤起来,嗡嗡鸣鸣。道道红色气浪自上而下不断流转,慢慢变作了黑色,转而又化成了白色。三色相交,气浪越转越快带起呼呼风声,大大小小的碎土随风舞动。赵东升赶紧松了握着的手,恐怕再过片刻这只手就要被气浪搅碎。顿时,短刀脱手而出悬在半空。
望着眼前怪异的景象,一股不详的寒意袭上心头,铁蛋提马侧身将要停下。忽见短刀上迸出红黑白三色气浪,环抱相绕,瞬间打向高抬的马颈。
“砰”的一声,铁蛋连人带马倒飞数丈,砸上远处的破烂草车。本就残破的草车被这么一砸,已是变的稀碎。一屁股摔下马来,疼的是呲牙咧嘴冷汗直冒,东倒西歪的摸不着头脑。再看了看身边的杂毛老马,心里咯噔一下。只看它七窍流血,一动不动,生机全无,已然是死了。
半空中,三色气浪慢慢内敛,收在短刀柄环处,形成九道向外反转的圆弧状凹槽。九道凹槽彼此相靠,又不相连,呈现旋涡状。黑白两色逐渐褪去,红色气浪汇聚在一道圆弧内,给黑漆漆的短刀增添了一抹鲜红如血的色彩。
接着,短刀又飞回手中,柄后赫然生出道道血色条纹,如长蛇般顺着手臂爬向身子逐渐扩散,布满了整个前胸后背,形成诡异的纹络。纹络继续游走,起起伏伏,变粗变细,沿着脖子攀向眼角,上扬寸许,似血中浸泡红柳叶。
狂风呼啸,天地间仿佛只有赵东升一人。手握怪异短刀,身披血色魔纹,散开的头发在风中上下翻飞。
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只有那燃烧着的草木噼啪作响。不论铁蛋一行人,还是小湖村众人,望着眼前诡异的变化,个个瞠目结舌,心生惧意。
“妖……妖怪……”
望着眼前骇人的一幕,铁蛋肝胆俱裂,吓得叫出声来。又看了看躺在地上七窍出血的死马,钱财之欲,心中气焰,顿时抛向九霄云外。一屁股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朝村口跑去。踉跄之余,不忘回头张望,嘴里不时喊道:“妖怪啊……妖怪……”
刚还如狼似虎的强盗们一下子全蒙了,望着铁蛋惊恐离去的背影,再也顾不得其它,急急忙忙四下逃离小湖村……
魔纹渐渐退去,浑身上下说不出的冰冷,好像血液也都凝住。赵东升两眼一闭,意识全无。村里人还未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全都愣愣地站在原地,胆怯地远远望着他。
“轰隆隆~”
一声炸雷响彻天际,雨水接踵而至,“啪啪”滴在燃烧的茅草上,打在血泊中。一圈圈的波纹愈来愈及,直到不能分清。
风吹雨打,电闪雷鸣。血水淡开,茅火停熄。
漂泊大雨中,赵东升倒在李老二身旁,湿了脸颊,透了衣衫……
清晨,和煦的阳光洒满大地。小湖村的人们同往常一样,打渔捕猎。只是,劳作之余少了许多欢笑。铁蛋一事,村中有死有伤,整个村子依然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
屋顶又重新铺好了茅草,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浓浓的草药味充斥在屋内,几个晾制兽皮的铁钩空空如也,斜挂在墙上。
半眯着眼睛,赵东升有气无力的起了起身,床脚发出“吱呀呀”的响动。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身上一阵剧痛,忍不住又轻咳了几声。
听到屋内声响,李老二立马走了进来。
“东升,你醒了。”
“二……二叔……”
看到李老二一边光秃秃的袖筒,心中一阵酸痛,昔日的情形历历在目,低声道:“都怪我年纪太小,不能保护二叔。做了鬼,二叔还是一只手……”
李老二看着他懊悔的表情,心里一热,顿时又觉好笑,开口道:“瞎说什么,咒二叔我早死啊……咱们还没死,全都好好的。”
原来他以为自己和李老二都已经死了,听这么一说,不由在屋内扫了几眼。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家还是那个家,心里顿时平静了不少。
“二叔,可是你的手……”
见他没什么大碍,李老二总算松了口气。又瞧了瞧来回摇晃的袖筒,沉默片刻,随即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不妨事。”说着,端起放在木桌上的陶制小碗,递了过去。
碗里盛满了黑乎乎的汤水,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扑鼻而来。两手接过小碗,脖子一扬,喝了满满一大口。
“好喝罢……”李老二似笑非笑的问着。
只见他嘴角抽搐,眉毛拧的******一般。感觉口中又苦又涩,屏住呼吸狠命咽了下去,道:“好……好喝……”
看他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李老二笑道:“呵呵,臭小子。良药苦口,喝完它就没事了。”
“你都睡了三天了,可把二叔吓坏了。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和大哥大嫂交代。”李老二眉头紧锁,一声轻叹。
赵东升身子一顿,抬头看着慈父般焦虑的二叔,不愿触动的心事被翻开。
时常被人嘲笑是个没有爹娘的野孩子。爹娘长什么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对他来说却是遥不可及。梦中,也只是他们那模糊的身影……
落寞的低下头,大口大口喝起了药汤。碗中汤药又苦又涩,奈何身体要好起来,生活还得继续。
见他一声不吭,李老二也晓得自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随即转问道:“孩子,村里人都说你中了邪,变的像妖怪一样吓人。还拿着一把短刀用妖法杀了铁蛋的马,这都是怎么回事?”
听这么一问,赵东升放下药碗,回想着当初的情形,慢慢道:“铁蛋骑马冲了过来,也不知怎的,那把短刀就从我手里自己飞了出去,然后晕晕乎乎的什么也记不得了。”
李老二听的一头雾水,纳闷道:“最近有没有乱跑去了不干净的地方,染了什么邪气妖气?那把短刀又是哪里来的?”
喝了口剩下的汤药,把碗放在一边。
“一大早我觉得无聊,就自己跑去湖边玩了,还打了好大一条鱼。”一边说着,伸出两只小手比划起来。“短刀是从湖里捞上来的,我当它是个小玩意儿就带了回来,还帮它取了个名字叫杀猪刀……”
捡起丢在墙角的怪异短刀看了看,黑不溜秋无锋无刃,别说杀猪刀,恐怕菜都切不得,如何能杀了一匹活生生的高头大马……接着又在他身上前前后后检查了几遍,哪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血色魔纹,除了瘦点,和其他孩子也没什么两样。
“难不成真是妖魔附体?”心里想着,李老二将短刀丢回墙角。
“李老二,李老二,你个没良心的……”一声女子的骂喊从门外传来。
李老二叹了口气,道:“东升,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那婆娘又在瞎嚷嚷什么。”说着,收起药碗,走出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中年妇女,体态臃肿,嘴边一颗媒婆痣增添了几分喜庆,嘟嘟囔囔道:“李老二,你快给我过来!”
“一大早的嚷嚷什么,这碗都没放下呢。”
李二婶儿白了一眼,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嘀咕道:“东升这小子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呀你,村里都传开了,说这小子是妖魔附体,就连你那死了的大嫂也是被他克死的。留他在这儿,说不定哪天大伙儿都得死。现在,村里人就连见了我也都躲着走……”说着说着,李二婶儿开始呜咽起来。
李老二两眼一瞪,气不打一处来。“少听外面那些风言风语。若不是东升这孩子,恐怕小湖村早没了!”
见她抽抽泣泣也不答话,李老二心头一软,总觉得亏欠她许多,慢声道:“好了好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待我去镇上找个大师来,瞧一瞧驱驱邪。”说完,甩手向着池水镇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