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萍水相逢聚又散,经不起推敲,大多都是再不相见,能两不相憎,甚至留个好念想就十分难能可贵了。
第五洛也不去想这一茬,只当遇上了个有意思的天空之城老人,心中所想,还是接下来的武侯城潜行。说不定就是一场凶险不下那次拓跋‘春’隼的刺杀与狩猎。
以往在看似铁桶一座实则暗流涌动的天界,都是三教九流的人物寻仇寻到他头上,种种故事传奇无数悲欢离合,汇聚一起,都能编写出一本《如何刺杀第五元先和纨绔皇子的一百种方法》,再加上一本《刺客死士的死法大全》。
这些死人,绝大多数都至死不渝,赔上‘性’命也要飞蝶扑火,不过许多所谓的血海深仇,却是追溯到爷爷那一辈,但杀起世子殿下,没有谁会心慈手软。
第五洛更清楚,等他哪天坐上了天界王,刺杀次数只会更多,不会减少。
其中道理很直白,杀不死那个号称连阎王爷都不敢收的第五元先,还不杀不掉一个连军权都争不过外姓人的无良太子?
白炫堂不杀第五洛,有的是人来杀,都不需要白衣战仙去借刀杀人。
第五洛背剑背箱背瓜,径直前往武侯城。
种檀的温和姿态无形中成了陆迩的一张护身符,这让做好最坏打算的陆迩像是等着刀子抹脖,却等来了羽‘毛’轻拂,惊喜之余,有些不知所措。
应该是种檀有过吩咐,她被特意安置在种家别宅的临湖小筑中,坐享一份难得的荫凉。
种神通和弟弟种凉,一位是权柄煊赫的天空之城大将军,一位是名列前矛的魔道大枭,想必都不至于跟一个陆家后辈‘女’子计较,不过种家暂时隐忍,并不意味着陆家就可以云淡风轻,毕竟种桂在大哥种檀面前不值一提,与南朝大族子弟相比,仍是一流俊彦。
平白无故暴毙在异乡,陆家不主动给出解释,说不过去,陆归此时就站在小筑窗栏前,安静听着‘女’儿讲述一场惨痛经历,从头到尾都没有‘插’嘴,不曾质疑询问,也不曾好言抚慰。
陆迩神‘色’悲恸,压抑苦闷,尽量以平缓语气诉悲情,陆迩自认不出纰漏,有些‘女’子委实是天生的戏子,陆归作为甲字陆家的家主,身材修长,当得‘玉’树临风四字评价,虽已两鬓微白,但仍是能让‘女’子心神摇曳的俊逸男子。
尤其是尝过****‘性’-事千般滋味的‘妇’人,会尤为痴‘迷’陆归这类好似醇香老窖的男子,等‘女’儿陆迩一席话说完,稍等片刻,确定没了下文,陆归这才悠悠转身,只是盯住‘女’儿的眼睛,陆迩下意识眼神退缩了一下,再想亡羊补牢,在陆归这种浸‘淫’官场半辈子的人物面前已是徒劳,何况知‘女’莫若父,怎能隐瞒得滴水不漏。
不过心中了然的陆归戚戚然一笑,走近了陆迩,替她摘去还来不及换去的面纱,凝视那张近乎陌生的破败容颜,双手轻柔按在她紧绷的肩头上,摇头道:“爹要是不紧着你,怎么会只有你这么一个独‘女’,你说的这个故事,是真是假,爹心知肚明,至于是否骗得了种家兄弟,听天由命。”
陆迩眼眶泛红,几乎就要竹筒倒豆子道出实情,这一刹那,她有意无意攥紧拳头,指尖刺在手心,清醒几分,鬼使神差地咬住嘴‘唇’,将头枕在陆归肩上。陆归动作温柔拍着她的后背,说道:“种桂的尸体尚未寻见,不出意以外会是一座衣冠冢,你真愿意阳人结冥姻?”
陆迩‘抽’泣道:“这是不孝‘女’儿分内事。”
陆归黯然无语。
陆归走后,临泉小筑复归寂寥,陆迩坐在梳妆台前,低头看到一柄铜镜,被她挥袖一把丢出去,砸在墙上。
将军白头怕新甲,美人迟暮畏铜镜。可她还只是年纪轻轻的‘女’子,未曾嫁人。
第五洛入武侯城以后,情理之中要择一个居高临下的处所观察欢喜泉建筑地理,不过久病成医,对于刺杀潜伏一事,烂熟于心,知道许多雷池禁区。
第五洛记得,他及冠之前那一小段时日,宫里婢‘女’仆役每次出行,都有死士盯梢,白炫堂亲自负责每一个细节,揪出来的杀手刺客不下六十人,尽数绞杀,拔出萝卜带出泥,几位品秩不算低的天界官员住所都在一夜之间变成‘鸡’犬不留的无人之府。
故而第五洛只是拣选了一座离欢喜泉较远的低矮客栈入住,跟伙计看似随口问过了武侯城内几个游览景点,从伙计口中得知两天以后是十五,雷鸣寺香火鼎盛,外乡士族旅人和手头宽裕的富贾,都喜欢在初一和十五这两日去雷鸣寺供养一尊菩萨,或点燃或添油一盏长命青莲灯,不过小小一盏灯的贡钱,最低也要百两银子,虔诚信佛的,出手动辄黄金几十两,是个无底‘洞’,武侯城内就有豪横高‘门’为整族点灯三百盏,那才叫一掷千金。
大概是心底瞧不起装束平平的第五洛,伙计说起这些,也是豪气横生,总说没有几百两银子就莫要去雷鸣寺打肿脸充胖子,第五洛一笑置之,也说是会掂量着烧香,顺嘴夸了一番武侯城的富裕,说他这个外地人长了见识。
这才让伙计脸‘色’好转,当下言语腔调也热络几分,第五洛领了铜钥匙,不忘递给他几粒碎银,请他把西瓜吊在竹篮放入后院一眼井水中,伙计道了一声好咧,提着两只瓜开怀离去,对这名书生愈发顺眼。
第五洛放下了书箱,摘下‘春’秋剑,都放在桌上,出‘门’前在窗户和房‘门’缝隙都黏有两根丝线,不易察觉,推开即断,再将剑胎圆满的飞剑无影钉入屋梁之上,进城后第五洛敛去一身十之**的气机,不过百步以内,仍可与无影有所牵挂,放心下楼去吃午饭,客栈生意惨淡,也没有几桌食客,冷冷清清,第五洛要了一壶烧酒,独饮独酌,意态闲适,颇有几分士子的风发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