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成医没有说话,脸上依然一片漠然。
但他出剑了!
他轻轻向三人挥了一剑,不像先前三人出手时的天地变色,那柔和模样仿佛微风轻抚。
那神剑炎黄仿若月光般清冷的剑尖举过头顶,反射了一缕不知何时出现的阳光,使剑尖无比璀璨,让人无法注视。
炎黄向三人斩去,一道微光从炎黄剑尖分离,那暗淡的几乎让人忽视的微光缓慢地飘向三人。
一道微光,实际上却是莫成医那无比锋利的剑气,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没有带起任何狂乱的灵气,却是一个平常,而隐隐带着对人生事、万物生的极致体现!
这种气息对智者来说,便是那巍峨挺拔的高山;对仁者来说,便是那一泓清净无波的湖水;对恶者来说,却是贪婪的欲望和残忍!
这种气息涵盖了一切,是万物运行的轨迹!
这种气息是那犹如一团乱线的天下事!
······
这把剑的挥出竟是这样静,静得仿佛秋风吹动湖面;却又这样慢,如同海水涨潮涌上。这把剑明明是天地之剑,这把剑明明引动了这天地间最基本的脉络。
三位至强者静静看着那平淡普通的一道微光,脸上极漠然,看不出什么悲喜。
这是最强一剑,天地间没有人能挡下这一剑!
接下来这有等待吧!等待死亡的到临!
三人在这样的攻击前已不再反抗,默默的回想着自己的生平。
呵呵,终究还是免不了一死啊!
从古到今有几人能免去?
大道无情,那么也只有斩断红尘来追随大道!
自己不知何时起已放弃了情意?现在的自己早已不复当年!
哈哈!这这是战场!这是大道之路!大道无情啊!
莫成医又如何!如果你有情,你只能在轮回中沉沦!
这是战争,这里不该有情感存在!
什么修行!什么大道!这是在修魔!这是欲望!
那么,成魔又如何!
我欲成魔,我要成魔!
······
在这将要死亡的一刻,三人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明悟,这种悟不是任何力量的体现,而是心的解脱,却又是更深的陷入。
尽管他们知道了这一切纷争的本质,却终究还是无法挣脱心中的欲望!尽管那种欲望在人们种种的修饰下遗失了最初的肮脏模样,但那人们本源的欲望却终不曾变化,反而愈发的纯粹且复杂!
这是混乱的仙界,纷争与死亡尽在这混乱的地方出现!肮脏与死亡尽在这里存在!
······
那黯淡不可察的微光终于飘过,仿佛雾气般的没入他们的身体。没有流出一滴血液,甚至没有损伤到衣料,但三人的眼睛却一瞬间黯淡无光,灵魂已然消散。
不知多少岁月的修行,在这一刻却这样轻易如叶落般消逝!
如果莫成医代表了这世界,那么无数生灵是否在天地间太脆弱,人类对天地是多么微不足道?
一道剑光飘过,换来的却是这三位至强者的性命!没有一滴鲜血滴落,三人倒在地上,只是“砰”一声轻响。
莫成医向前行去,阳光从炎黄剑冰冷的剑面上反射,到他那冷峻无情的脸上。
剩下的人看着莫成医的前行,心中变得无比恐惧,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连呼吸也变得缓慢!
在这个寂灭的战场上忽然变得无比寂静,静的只剩下莫成医那“踏踏”前行的脚步。
众人看着莫成医行至三位逝去王者的尸体处,心中莫名的有些悲凉,一种难明的心情忽然出现在他们心中!
他们仿佛看到莫成医行走在一片血泊中,那血里仿佛是三位首领的面容在不甘挣扎,又有无数的表情各异的面孔。
只是他们都在血里!只是他们都这般痛苦!
莫成医那轻轻的脚步声在他们的耳边回响,仿佛踩在水里迸溅。
只是那水却是红色的!
那轻轻的脚步声是这样执着,有规律的想起又消失如同一首悲壮的曲子,在唱着这仙界的岁月沧桑!
不知不觉的,他们经沉浸在这美妙的声音中,仿佛再不愿醒来,整片天地愈发的宁静起来。
······
一阵急促的脚步忽然打破了这片宁静,众人抬头看着那人,一名脸色无比这样急切,眼中仿佛有泪珠将涌出,那忧愁的表情再配上那绝美的容颜,是这样美丽,仿佛一只孔雀顾盼生辉,又如同一只凤凰般高傲清冷!
她便是这世间最美的景色,孤傲如寒竹,清冷如皓月,却又让任何人因她而心痛!
她一笑,山河便失了颜色!
······
只是她现在如此急切地拉着莫成医,一开口便如山间叮铃的山泉:“莫成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了!卿仪呢?”
那声音中的急切和担忧简直让金石炸裂,莫成医却依然不为之所动,脸上的表情依然那样冷酷,眼中冷漠的光芒让人以为他是万古不化的冰山!
她看着莫成医那冰冷神色,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的忧愁更甚,语速也不觉变得快了:“莫成医!为什么你杀了那数万士兵!你是不是······杀了卿仪?”
莫成医却仍然是那句不变的话语:“你是要阻我寻道吗?”
那名女子终于不再问莫成医,她知道自己在再也无法从他口中问出一句话来。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莫成医的身后,感受着这片巨坑的深处,感受着远处的微风与小草。
她终于感受到了无空山上的一切,感受到了那具失去不多时的尸体,感受着那犹如睡了的绝色容颜,感受着那几滴已然凝固的透明的雪晶,感受着那面上的迷惘与忧郁。
那名女子感受着这一幕凄惨却唯美的画面,呆呆的,似乎因惊讶而难以说出话来。
只是,她的眼睛忽然变得这样红,红的犹如鲜血刚刚从脖颈滴落!她的神色忽然变得这样悲伤,似乎随时都会有泪珠流下。眼神里带着各种负面的情绪,失望、忧伤、愤怒、杀戮等各种情绪同时存在着!
她血红的眼睛注视着莫成医良久,似乎他完全是一个陌生人,只是那血红色的眼睛和其中包含着的情绪是那样的疯狂,以致让人无法注视!
可她望着的是莫成医,他不再是人!
依然是那句不变的话语,只是这次却多了份凌厉,犹如冬日的寒风,轰鸣的雷震:“你是要阻我寻道吗!”
那名女子却并不理会他话里明显的杀机,那让人闻之落泪的凄厉却依然悦耳的声音响起:“莫成医!你这个负心汉!亏当初父亲将卿仪嫁给你,你为什么杀了她?当初你口口声声愿意为了她去逆了这个世界,原来不过是哄骗她的!你凭什么让卿仪爱你!你凭什么让我······”
她的语气无比的怨恨,好像来自九幽的哀曲,最后的突然断开的半句却突然变得柔软,充满了迷惘与悔恨。
莫成医依然不理会,这次的他却终于换了一句:“当我寻道者,死!”
说完,他便挥动了手中的剑。
那名女子看着那缓缓挥过的剑,知道自己躲不过这把自己这样熟悉的剑。
但是,自己会躲吗?
若能死在你的手里,大概我也不会再有什么遗憾,逃过了这仙界,这难道不是解脱?
这时,她却忽然变得平静,眼里忽然涌出极深极柔和的爱意。
这一刻,她的眼睛中不但充满了失望,还有深深的爱!
她凝视着莫成医,看着他犹如妻子看向丈夫。
尽管她的眼睛里包含着这么多的情感,可这些情感的出现却是极快的,还不等莫成医剑的来到,她便望向了莫成医。
莫成医看着她那双复杂的充满爱与恨的眼睛,他的剑却忽然停下,看着她,好像是因那双眼睛而惊异。
此刻炎黄的剑刃离她的脖颈是这样的近,近的是她细嫩洁白的的皮肤倒映在炎黄冰冷如冰面的剑面上,剑的锋锐刺的眼睛中看出什么,却最终闭上眼睛,继续说着什么,语气幽幽,却不管莫成医是否在听,仿佛夜半相思女子的独语,充满了孤苦与幽怨:
“莫成医,你大概不知我的心思,从我和妹妹与你初次相遇,我便已爱上了你,只是你却不知,反而爱上了妹妹。然而你让我如何去争?难道我要和妹妹去争男人吗?
当你和卿仪在一起时,你可知我有多么羡慕?当你和卿仪大婚的那夜,你可知我有多么痛苦?
我不止一次的想要让你知道我的爱意,可你却这样爱卿仪而对我置之不理!
看到你这专一的爱,我终于放弃,从此把那份爱默默地放在心底,不再让任何人知道。
可是你为何要杀了卿仪!难道你对她的爱都是假的吗?不!我知道你爱她,甚至愿意为她付出生命!
不过,反正我都要死了,让我们来生再见吧!你要记得我爱你!卿鸢爱你!”
说完了这段话,甚至还有笑容在她的脸上,似乎等待她的不是死亡,而是莫成医的怀抱。
那股剑意在她的身体里缓缓地涌动,仿佛在注视着她的灵魂,她的一切都在那似乎在了解着她的过往!
莫成医呆呆的望着她,似乎感受着她的记忆。他感受着卿鸢曾经的往事,看着她无数次在角落里望着自己的背影,看着她无数次孤寂地夜下独歌。
卿鸢无数次不同的心情,无数次感受,如流水般从他心头划过。
那复杂的矛盾的感受像一杯酒,醉了他的心肠。
这样爱,却这样痛苦,何必这样爱?
大道本无情,何必独忧心?
第一次,莫成医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情感,却是一缕极细微的迷惘,剩余的仍是那冰心彻骨的寒冷无情。
他听着卿鸢那凄惨的临死的自白,似乎再次触动了他无波的心境,一种遥远的仿佛如万年前的迷惘在他的心中不停波动,似乎唤醒着什么。
但下一刻,无论是怎样的迷惘,都在他的眼中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种仿佛令天地变色的暴怒。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复杂的爱意?
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纯粹的情感?
大道无情,若要成天道,那么不是要摒弃一切情感?
为什么我会迷惘?为什么我会在尘世情感中迷惑!
我是这天地的掌控者!我掌控着天地万物的轨迹!
如果这世上的脉路与轨迹是单纯却高贵的物质,那么我岂不是也应如天道般无情?
······
如果他的迷惘是一缕细微情感,那么他的暴怒则是生灵自然的生命灵魂的律动,这种暴怒是一片情感的海洋。
莫成医愈怒,他的气息就变得愈沉重,再不复那种轻灵如轻烟的飘渺模样。
他是这样愤怒,以至于他的眼睛燃起了一股如闪电般的亮光。
一阵轰鸣的雷阵再次在这片天地响起。
风在这片天地往来,带起一阵呼啸的风沙与一阵阵萧萧的呼啸风声。仿佛是天地对卑微生灵的嘲笑,又仿佛脚下这片大地在被连续肆虐的可怜哀怨。
一阵大雨忽然在青天白日中落下,那其中的寒意犹如腊月寒冬衣衫褴褛的一乞丐的辛酸,冻酥了脚下的一片土地。
各种来自于天地的灾难降临在所有人的身上,那些所谓的强者在这样的灾难下时而因雷鸣而骇然,时而因狂风而摇动身形,时而在被雨淋成了落汤鸡后像普通人般的瑟瑟发抖。
因为他是天地,所以他的愤怒便是······天怒!
即便是一个种族的最强者,同样要在天地的威严下露出那初生时的可怜相!
在这片弥漫着浓郁的天地的威严气息里,当他们在天地前不能自已,无不胆怯而惶恐时,唯有莫成医依然挺立不动,卿鸢依然脸色苍白,闭着眼睛。
一种怜惜之意忽然出现在莫成医的心底,同样的是一股浓浓的让莫成医抓狂的悔恨。他的眼睛变得柔和而有了人的光辉。
但下一刻他却又艰难的抛却了这股念头。
为什么,我会这样心痛,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俗世的多余情感会让我的心动摇?
为什么我会隐约看到卿仪的尸体?
不!卿仪是谁?为什么我感觉到了一种思念与一股深切的爱?这是卿仪的爱?
为什么我感觉她们这样遥远,可又感到了上一刻她们正在我的怀里!
大道无情,我怎会有这些情感,我的心不早已冰冻以寻大道?
为什么现在它又跳动?
卿仪······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我不要这种情感,我的生命便要在大道中永生!
一场旁人难以理解的斗争正在莫成医的脑海里让人心底不禁生起一丝丝怜惜来。
莫成医忽然站起,一滴滴的水从他的衣服上滴落,头发凌乱的伏在背上,看起来好不狼狈。
他依然低着头,慢慢的用手撑着自己的身体。
衣服极清净,却早已丧失了原来的整洁模样。他闭着眼睛,面上的表情恢复了平静,那严肃模样似乎是虔诚的祭天礼仪。
他睁开了眼睛,眼睛里忽然迸射出极平静极具威严的光芒。
眼睛极明亮,神色极肃穆,挺立如松,站在那里,一股广阔的浩然气息从他身上显露。
只是,他身上再也没有了那充满了人间气息的意味,而是让人望而却步的冰冷无情。
他是天地的王者,便脱离了人间的平常的凡俗气息。
他望着卿鸢,那来自天巅的冰寒意自然的发散,传到卿鸢的身上,使她感到心底的一阵寒冷。
一串仿佛宣誓般的的语言从莫成医的口中吐露,却是这样冰冷无情:“以汝之生命,证吾之无上大道,以坚吾之不动道心!”
那坚毅的话语,那无情的语气,那虔诚的表情。那声音仿佛来自天外般飘渺,一阵阵雷声伴随在这句话的周围响起,却扰不了它的清晰,在众人的耳里仿佛就在耳边耳语般的清晰。
说完这句话,他竟不再停留,不理会仍然呆呆的卿鸢,向前行去。那冷冽的气息配着那干净却胡乱穿着的衣衫,看着便颇为不凡。
卿鸢终于不再呆呆的站立,猛然回头,大声叫道:“你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不杀了我?难道你杀了卿仪就这样算了吗?莫成医,你听清楚了,若你不杀了我,我必杀了你!”
那凄凉的语气,和那无法掩饰的深深爱意,显示着她是怎样的柔弱无助。然而那后面一句却又有着怎样的恨意与无法消去的哀怨?
一心求死,却不杀我?
那么我便杀你!
······
莫成医走过被吓得忘了尊严的修行者们,眼中湛然的神光没有一丝露出扫过那些满是惶恐的脸上。
那坚毅的步伐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似乎便要这样前行不息!走过人群,走过河流,走过山巅。
只是,一抹乌云却在他的头顶浮现,仿佛从他的脚步生出,带着黑暗与悲伤。
一步前行,便是一片浓重的黑云浮现。
卿鸢呆呆的站立,那秀美的容颜被痛苦占据,仿佛这被黑云占据的天空。她的眼里满是伤心与哀愁,更多的却是那无法平复的恨意。
她凄然的的看着莫成医,再次陷入了沉寂。
莫成医却依然前行,不理会所有注视着他的目光,只是默然前行。
一片片的乌云不多时便占据了大部分的天空,那浓重的黑云遮蔽了天空上的阳光,一片黑暗降临到大地上。
那身影依然独自在前行,黑暗里只有他一人在行走,竟是这样孤独。
愈发浓重的黑暗笼罩着这片天空,使这个世界犹如黑夜般,众人已难以看见那道身影,只隐隐约约的看到一道影子前行。
漫漫长路上,这漆黑的天空,除了头顶的乌云,大概也只有那把剑与他相随。
一道模糊的身影行走在夜里,那剑面如水的剑的微光从远处传来,竟这样的孤寂与萧瑟。
只是·····真的不孤独?
不知是这黑暗太浓重,还是那身影太遥远,众人以看不见那道影子。
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仿佛来自天边,又在四野不停回响,似乎便要这样想下去:“漫漫长夜,以吾之道心,行于长夜,耐于孤寂,终寻大道以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