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入学通知书,花馨君知道:自己的一个时代到此告一段落,向往以久的大学校园生活终于来了。看林间飞鸟,觉得自己像鸟儿一样轻盈,她双膊一展,想学鸟儿一样飞翔。就要离开这里了,这里的青山绿水是那样美,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到这里来看看。回到队里,仍和平时一样出工,农民问:“花老师,你要走了,怎么还出工?”花馨君笑道:“我们一起相处了几年,真有点舍不得离开,我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户口迁移办好了,粮食手续办好了,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走的这天,丽日高照,北方远处的山头,却黑云翻滚,山间雾气弥漫,听得见雷声,看得见闪电。
黑云正朝头顶这边移动,“路上可能要淋雨。”花馨君背上背包,把雨伞夹在腋下,出得门来,队里农民站满了门前空地,前来送行。
今天的花馨君,黑亮的头发,短辫垂在脑后,上穿浅色衣服,背带勒出健美的胸部,蓝裤动动鞋。平时相好的女友,上前拉着她的手,泪眼相看,竟无语凝噎。
花馨君告别众乡亲,朝坡下走去,一边回头招手。转过柏树林,看不见后面了,便匆匆朝下走。看天空,太阳已在薄云当中,北边山路旁的小河,一道浑浊的急流,冲泻而下。
“只怕路要被水淹,不如另寻向南的小路到公社。”找到路上方的坡间小道,正欲走去,无意间看到瀑布上方的水塘,还清澈见底,几个小孩正在那里玩,水塘上游的几块巨石,挡住视线,根本看不到将要来到的危险。
也许是人的本能,也许是医务工作者的天职,花馨君不能不管,不能不救。她急忙朝水塘冲去,喊道:“快上来,大水来了!”
孩子们在哗哗的水中根本听不见,仍玩得那么开心,呼啸而来的山洪转眼将至,它的前锋如野马奔腾,卷走它能卷走的一切。花馨君扔掉背包,冲进水里,喊:“快跑!”就近抱起一个最小的孩子冲到高坡放下,回头一看,只跑上一个大点的孩子,还有两个被山洪的先头部队冲得跌跌撞撞,洪水转眼淹至他们胸部,正在那里哭叫。
花馨君再次冲下水,一手夹一个,抗击着洪水,咬牙走至岸边,上游这边的孩子抓住竹腰,岸上的孩子奋力把他拉上去,更猛的洪水冲泻而来,花馨君脚下的石头在滚动,身子不由自主地朝下移动,大水已淹没了孩子。
“绝不能淹死孩子。”花馨君头脑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用仅存的最后一点力气,举起孩子朝岸上推去,看到孩子抱住裸露的树枝,只觉身子一空,山洪组成的巨大瀑布,高奏着死神交响乐,把她带进无边永恒的世界中。
花馨君的遗体在河口附近找道,回旋的河水把她带到岸边,好像是她不忍心离开这熟悉的地方。
她静静地躺在草坪上,身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群众,被救起的孩子跪在那里哭,他们的父母擦着眼泪。
知青们听到公社喇叭上的紧急报导,余企仁、蓝云天、邰兴文以最快的速度来到这里,相互见面谁也不打招呼,挤进人圈,默默地站在那里。知青们陆续挤进来,游书红,全波月及其她几个女知青,将花馨君扶起,游书红解开花馨君的头发,流着泪轻轻替她梳理,全波月强忍泪水,用化妆品在她脸上轻抹,就像花馨君劳累过度睡着了,怕惊醒她沉睡的梦。附近农民采来鲜花,一层又一层放在她身边。暴雨后的残留云片,从头顶飘过,带来阵阵雨丝,四周群山,还在云遮雾绕中。有农民撑起雨伞,挡在花馨君头顶,又撑起更多的雨伞,组成伞的雨棚。团委书记把团旗盖在她身上,哽咽地说:“花馨君同志是优秀的共青团员,是我们全体青年学习的榜样。”
“悲哀的天神,泪水洒满万里河山,”雨淋到头上,余企仁心里念着,想为她做一首诗,悼念她。自己和花馨君相处的日子虽然不多,跟她一起时的言谈、说笑历历在目,如今,她静静的躺在那里,人们,都在哭泣,溪水,似乎也在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