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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景邻玉搓了一阵手臂,突然一脸奇怪地凑到她面前,“不对,你对边韶无意,那他往你这边跑什么?他那种凡事散漫不经意的性子,就算为着谢南安,正主自己都不着急,他赶着急什么?而且上次我刻意透露消息给他,让他知道你对他有意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有些奇怪,笑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倒像是舒心?”

景邻玉满心疑惑,杜妍只将她的话在脑子里略略一转,便笑了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一向见不得我好,若我真的对他存了别的心思,他能事事拿捏我,还能不舒心?”

难不成边韶边小侯爷还能是因为自己喜欢他,而单纯感到高兴不成?

她杜妍旁的东西或许没有,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杜妍说得煞有介事,景邻玉也没再多想,两人又说了会话,便各自散了。

景邻玉咬了咬牙,接着去找萧楼,办杜妍交给她的事,顺带再撒撒气!

杜妍则把府中自个身边的最得力丫鬟找了来,“云喜,你给我传个信往江南,让元蔚马上回来一趟。”

与王永之的外室接触这回事,她想来想去,还是这个人最合适。

————

国子监祭酒楚彦博楚大人的府邸所在地白水坞,往西再有一两里的路程,有个地方叫桃叶渡。

名字颇为好听,景致也不错。绿瓦白墙,青石长街,曲折的巷子弯弯绕绕,一眼望不到尽头,如同女人家的心。

这里是燕京出了名的温柔乡。

但却不是寻常意义上的花柳之地。

这里的女子,大多都是出身不好,凭借着姿色或手段依附上了富贵人家,去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进门,被金主养在外面的外室。

尤氏便是其中之一。

她本是小门小户的女子,恰恰是豆蔻年华,生得如花似玉,家中却突遭变故,父母双亡,家道中落,狠心的兄长为了抵债,竟将她卖了人。

她凭着一张脸,和一股不愿就此死于勾栏之中的硬气,烟花地里几年沉浮,最终攀上了御史王永之。

王永之家有悍妻,不敢将她接进府,就把她养在此处。她面上装着委屈,又处处做出体谅王永之的温柔,直把王永之哄得团团转。他对她心有愧疚,事事顺着她,来她这里的时间,远比对着王府中那个正牌的王夫人来得多。

殊不知,比起进府为妾,凡事看正室的脸色,她宁愿在这桃叶渡里呆着。在这里,她就是主子,她就是尤夫人,只要哄好了王永之,里里外外的下人都看她的脸色行事,何需她去看别人脸色?

想想周围的宅子里有几位,拼死拼活耍手段进了府,最后却被正室折腾得奄奄一息,好一些的一脸憔悴滚了回来,差一点的一张草席卷了,给乱葬岗上一丢,最终连个名字都没剩下,她就忍不住感慨自己的英明。

人最主要得活个本分,活个聪明,没有进高门大院的命,就老实在外面当金屋里的雀。

“夫人,隔壁宅子里搬来了位小娘子,据说是江南来的,为人很是和善。她说远远望着夫人宅子里的九重葛开得漂亮,有些还垂到了她那边,她喜欢得紧,想着夫人必定是个雅致人,有心前来拜访,又怕突然来访太冒昧,就让下人送了些江南特产的丝绸和胭脂来,与夫人做个见面礼,希望夫人莫要嫌弃。”

这日傍晚送走了王永之,尤氏懒懒靠在后院里,看着院墙上爬满的九重葛发呆。

这花开起来重重叠叠,艳丽非凡,实则滥贱得很,极易生根发芽,随便栽上几株,用不了多久,便会发出许多枝叶。

她幼时院里便垂满了这种花。

看得正失神,宅子里的管事婆子让人捧了一漆盘的胭脂绸缎进来,说是隔壁新搬来的人送的。

这隔壁宅子里原本住的人,也和她有些交情,但就是不识相,最后去了乱葬岗。

没曾想这旧人没过多久,新人就住了进来。

这新人似乎还是个会做事的。

尤氏的视线往漆盘里一扫,她在王永之身边,也见了不少好东西,但这漆盘里的胭脂绸缎,甚至比王永之给她的还好些。

她微微直起身,盯了那些东西好一阵,才转回目光。她的视线顺着满墙的九重葛,落到隔壁院子空茫处,她道:“替我收拾收拾,既然收了人家的东西,就去给人家道个谢,也回一份礼。”

被养在这桃叶渡中,自是锦衣玉食,只是王永之不来的时候,她便闲得发闷,隔壁若是个玲珑人,做个说说话的伴,未尝不可。

尤氏存着这样的心思去了隔壁,这一去,倒没有令她失望。

隔壁院子里新来的,是个唤作阿蔚的姑娘。生得清秀可人,气质楚楚可怜,一身的书香气,似乎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运道不好,才落到了这种地方。

尤氏幼时也是识得几个字,跟着兄长念过几本书的,到了烟花地里,更是拼命拿才艺给自己加身价。她是个识时务的人,阿蔚似乎也是个玲珑的,两人聚到一块,说起话来竟觉得颇为投缘。

小半日相处下来,尤氏对这姑娘已经有了几分好感,待时候晚了,两人道了分别,约了明日再见后,尤氏便准备离开。

谁曾晓尤氏步子还没迈两步,身后就是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初时还压抑着,到后面却像压不住似的,撕心裂肺起来。

尤氏赶紧回转身去,只见阿蔚一张脸咳得通红,她身边的丫鬟似乎见多了,极为麻利地端了参茶上来,服侍着她小口小口喝下,又替她拍背顺气折腾了好一阵,才消停下来。

尤氏心里已然犯了嘀咕,但初见面的人,当着面问人家的身子骨是不是不好,总有些不礼貌,她压着性子没问,阿蔚却抬起头来朝她歉意一笑,眼里还有点咳嗽出来的水雾,“我这破败身子,吓着尤姐姐了。”

尤氏这才顺着问了出来,“妹妹你年纪也不大,怎么咳嗽得这般厉害,还是早些寻个医术好的大夫瞧瞧,仔细将养。”

阿蔚这回没有说话,伺候她的丫鬟却瞧不下去,在旁边带着心疼一样愤愤然道:“夫人不知道,我们家姑娘这不是病,而是伤。还不是那狠心的母老虎,瞧不得少爷将她放在了心尖上,竟然痛下狠手,一箭射在了姑娘心口上。若不是姑娘命大,只怕……”

“别说了,让姐姐听了笑话。”

阿蔚阻了丫鬟的话,与尤氏歉意一笑。那笑容腼腆又无奈,还有些说不出的苦涩在里面。

尤氏瞧着她,仿佛就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

只是她比阿蔚要狠一些,对自己,对别人,都一样。

一时间也不知是物伤其类,还是别有触动,尤氏做了一件自己都意外的事情。

她转身回去,坐回阿蔚身边,一双眼看向阿蔚带着些许水雾的眼睛,缓声道:“我的事,说来与你听了,何尝不是笑话?我们如今已是隔壁邻居,常言道,远亲不若近邻,更要彼此扶持着。你日后若有什么事,只要愿意,都可说与我听。”

阿蔚愣愣望着她,半晌后猛地点起头来。

“只要姐姐不嫌烦。”

那副眼含水雾的模样,饶是尤氏见了,心头也禁不住叹起气来。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忠奋侯府中,边韶正准备出门,身边的人匆匆从外面进来,见到他,忙快步赶到他身边,与他小声禀报。

“小侯爷,前些日子您让小的们留心的那位元蔚姑娘,有人在朱雀大街一带见着了,只是当时人多,一不小心便跟丢了。”

边韶有些意外,“能确定是她?”

当初他才查到元蔚是被杜妍手下的人买了去,转眼元蔚就在燕京失了踪影。他想着必定是杜妍先下手为强,将人暗中处置了,抑或是送去了别处,何以这种时候,杜妍会让她回京?还任由她在燕京抛头露面?

手下点头,一脸笃定,“下面的人看得很清楚,能确定。”

边韶想了想,吩咐道:“那就让人在朱雀大街附近继续留意着,她若是在那一带活动,总还会露面。”

“是。”

手下得了吩咐,迅速前去安排。

边韶则出了府门,登了马车,与车夫道:“去谢学士府上。”

双驾的马车平稳,车夫赶车技术又好,边韶闭了眼靠在车壁上养神,一面听外面的声响变动。只听得四周由静转闹,又由闹转静,约莫是要到地方了,这才睁开了眼。

只是他这一睁眼,便听外面的车夫轻轻咦了一声,“那似乎是谢学士的马车,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边韶伸手打了车帘一看,恰恰看见一辆马车从前面路口飞快转过,接着消失在他视线之中。

瞧起来,的确是谢南安惯乘的马车。

边韶略略迟疑了一下,与车夫道:“跟上去。”

而他这一跟,竟然跟出了城,跟到了一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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