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问君温和一笑:“小西要什么没有。你要的,我便与你拿来。”
落西歪头想了想,道:“也是。什么都有,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落西是路问君所不能理解的,有时聊着聊着,突然觉得落西飘得很远,让人追不上去。他问道:“未名居可喜欢?”
这未名居建于奎山山腰,巍峨的孤山上除此之外便只在山顶有一处尼姑庵,住着寥寥几个姑子。
这未名居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按照落西要求所建,历时一年才建成。当初在落西离开前便已建好,但落西只来看过一眼,却没有入住。
如今,移植过来的花木都长得极好了。她回得晚了一些,一长廊的紫藤花已逐渐败落,要等明年春天才能盛开了。
朝颜花还在盛开中,院子的四面高墙皆蔓延缠绕着各色的朝颜,一大片一大片的,极美,让人仿佛置身花海中。
昨日回京都后,落西直接住进了这里。今日看她气色不错,应是昨夜好眠吧。
落西闻言漫步至窗台,身后长长的衣摆铺满了窗台的地面,她趴坐在栏杆上,看着被朝颜花覆盖住的高墙。她是将自己囚禁在这四面高墙中啊,是在惩罚自己吗?
朝颜花垂蔓到了墙边的柳树上,与柳枝相连,一大片柳树叶儿垂下,缠绵着湛蓝色的朝颜花。
柳树边上,圆圆的水井无波无纹。
似是,似不是。
在同一块地上建起来的一模一样的房屋,花草树木终是生得有些差池。
没有红叶绕着柳树转圈,没有桃花在后面追着他跑。
院子里也没有船长跳起来接她从楼上丢下的飞盘。
奇啦啦也没有躺在她腿上晒太阳伸懒腰,云母也没有一脸傲娇而优雅地漫步在栏杆上。
厨房里,没有温暖和碧姨在忙活,前院里,没有桃花娘在浇菜,没有温柔在她身边为她续上一杯花茶。
院子里的,都是暗卫,敛着气息。她觉察不到人气。
“喜欢。”就在路问君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忽然又听到这两个字。
“喜欢就好。”他淡淡地说。他看着窗台上落寞的她,脸上没有一丝逾越。
“对了,之前你信中说柳依依二人成亲了是吧?现在还好吗?”落西问到,之前柳依依在山上的庵里住了近三年,她忽然想起来。
“嗯,二人相敬如宾。柳依依月前有了身孕,特意让人来告知。之前成亲的时候还派人送了喜帖来。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不时有来三味寻问你。也给你留了几封信,让你回来后一定要通知他们,到时他们上门拜访。你可要?”
落西摇头:“不必了。信你都给我带过来了?”
“嗯,在楼下。你出门游历数年,倒结识了不少人。信足足有一大箱。”
落西浅笑。
“温柔还没成亲吗?”走之前她便交待了。
之前温柔早已成亲,嫁给了一个大夫。温柔死的时候,还怀了身孕,落西还记得她的尸体,沾满血污的手还覆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快了,那大夫守孝期将满,一结束便成亲。到时我会差人提前告知。”
落西让人安排温柔与那大夫相识,可惜无她在旁促进,二人过了许久还没订亲,不巧碰上那大夫母亲去世,得守孝,这便拖上三年了。幸亏二人此生还是相恋上了。那大夫,文质彬彬,待温柔很好。
温暖早已在两年前成了亲,也当了娘。那人人品也派人查过,还算可以。落西想到温暖急躁的性子,嫁人生子,不由得发自内心一笑。
***
醉阳楼。
从镇南王府出来,途经醉阳楼,没来由的,他便想上去小坐一会儿。
这忘忧城城主何其神秘,神秘而来,又神秘死去。
如此一个奇才,却死于一种怪病。
在忘忧城还未问世之时,那路问君便一直在为一人寻医问药。
听闻那人患一种僵化症,从脚底向上而起,浑身僵硬,初寻医时脚趾便不能动,而后渐渐不良于行,终日只能坐在轮椅上,到最后甚至无法提笔,僵症曼延至肩颈。
几年时间过去了,落得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有眼珠子能转动。
如此一个奇才,却落得如此下场。而后,手下只能探查到路问君焚烧了一具尸体。
大多数国家在人死后皆是入土为安,仅有少数外番是水葬或是天葬。却从未有过火葬的先例。火葬,是让人死后魂飞魄灭,永不超生。只有叛国者才会在腰斩后火葬处之。
百年前曾有一位叛军首领,起义失败后被判腰斩,英勇就义,死前君主让他提一个条件,他只要求死后勿火葬。
这君公子曾在一书中,解说过数种处理尸体的方法,不难看出,他本人极推崇火葬。
忘忧城对外虽无直接宣称君公子已逝,但自从那日火葬之后,路问君便成为忘忧城的新城主,这君公子也就成了前任城主,也自此销声匿迹了。若仔细查探,便能查出这城主君公子便是患病之人。遭火葬之人,种种迹象表明,是君公子,也就是忘忧城前任城主已死。
但事实如何,不得而知,连他的无极宫也探讨不到。
若此事是假,那他们必须得在忘忧城未出世之前便事先策划。若是如此,这又是为何。
思索间,他端起素色紫砂杯,轻品着,滋味圆润甘清,茶香轻浮飘渺。
窗外的嘈杂声打断了他的沉思,淡漠的眸子望向窗外,一个蓝衣少年倒映进了他的眼眸中。
蓝衣少年皮肤白皙,体型纤瘦,显得有些女气。仔细一看,不难发现,是穿了男装的一个小姑娘。只是,这双明亮的大眼睛,似曾相识。
此时她被几个家仆拦住,其中一人凶神恶煞说道:“把人交出来!”
“偏不!”女子说道,柔柔的女声却是斩钉截铁。
在他听来,颇有些赌气的味道。这声音,好像也在哪里听过。
“臭丫头,那就别怪爷爷我不客气了!”
“废话少说!你奶奶我才不客气!”围观的众人听闻哄笑。
这姑娘提起右脚,轻轻从地上挑起一根长棍,长棍在空中翻滚几圈后稳稳落在她手中。随后,左右扎开马步,将长棍伸直压在肘下。动作极稳健。
如此流畅的动作,引得周围的人连连喝彩。
“姑娘好身手!”
那几人一看是练家子,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几人一起上前来便要开打。
几人伸出手来还没碰到她,便被棍子狠狠击了几下,又麻又痛,不敢上前。
而后,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气愤不过,一人上前,正想抬腿,落西见他肩膀一动,便先出手一击,又快又准,击得他连连后退。
几人还不死心,前后将她围起来,双方又开打。
周围的人离远了些继续围观。
白叶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嘴角微微扬起弧度。
这个小姑娘,虽有些机敏,但下盘不稳,而且身无内力,耍起棍子毫无章法,纯属乱打一通,偏偏又让这几人无法近身。只是她身上并无多少武力,对付几个家仆虽可以制胜,也有几分悬。
落西此时虎口已经又痛又麻,但气势不能输。仍是一副强硬的模样,毫不退让。
突然,一根棍子自背后凌空而出,在空气中破出“咻咻”的声音携着杀气袭来。落西回首一看,已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袭击而来,这时,忽然有人出手相救,以一根筷子截住了此棍。
棍子立马转了方向,砸在了旁边的摊位上,将摊位的木板都击碎了。
可见出手之人极狠,若是落在她身上,只怕会伤了肺腑。
那人箭步上前,望着落西。他年约四十,一副钢筋铁骨的模样,落西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练家子。
原先的几位家仆见到此人,纷纷走到他身后。
这人不动声色,盯着落西。这小姑娘胆子如此之大,有高人在旁相助。相助之人内力雄厚,仅凭一支木筷便击掉了他的棍子。
但这人不现身,不知是何用意。
白叶在茶楼之上看着,对面茶楼有人出手相助,此人敛了气息,功力深厚。难怪这小姑娘这么大胆,原是有人暗中相护。
双方皆是面无表情僵持着,不说话。落西忽而大吃一惊,抬头望着对面的天空说道:“天啊!暴龙兽!”
众人一惊一愣,继而皆望向天空。落西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却看到面前又有两个同样装扮的家仆过来。落西大叹一声,转而踏上旁边的摊位,借力踩了几下,竟三两下攀爬到了二楼茶楼的窗口。
她双手撑在窗台上,双脚用力一蹬,准备爬进窗子。
突然,她眼前一亮,手一软,差点跌了下去。